房地产板块困境反转了吗?

从土地财政到房地产税

 

房地产板块困境反转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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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地产的供给侧分析

炒股超过十年的人,大多数在房地产上赚过钱,但也容易近几年在房地产上亏钱,因为这两年的估值看上去太便宜了,好像随时都能反转——房地产行业这几年的下跌,可以作为“价值陷阱”的经典案例。

 

如果说,市场担心民企的财务风险,那么即使是保利发展这些头部央企,PB去年最低也跌到了0.7倍,只能说,市场对房地产行业的前景产生了怀疑。

 

可是,今年来,在行业基本面彻底转差,销售同比都是50%的下降的时候,在大盘整体性大跌的市场里,房地产股反而逆势上涨,黑马频出,一些有财务风险的公司,几乎要翻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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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虑到股市常常会提前反基本面的变化,我们必须考虑到一种可能——房地产行业出现了长线拐点的机会了吗?

 

传统的供需分析框架,无法解释房地产,因为房子不仅仅是消费品,更是家庭核心资产,涨价是刺激需求而非抑制需求。

 

所以房地产行业长线投资的研究抓手,更多是看“供给侧”,房地产行业的供给侧有其特殊性,它与地方政府的关系,甚至可以说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所以,要理解房地产行业的投资机会,必须从地方官的“政绩观”这个非经济的角度入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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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员升迁靠什么?

作为地方官,最重要的目标,就是升官。

 

官场的特点是“对上不对下”,升迁只需要上级认可,上级考核什么,下级就关注什么,这就是政府体系“以人事为核心”的激励机制。官员与白领的工作并没有什么区别,凡是与晋升直接或间接有关的工作,都是大事。

 

那么,这套激励到底是以什么样的形式进行的呢?跟房地产又有什么关系呢?

 

举例,今年我国的GDP目标是5.5%,但各省据此提出的本省发展目标几乎没有低于5.5%的,省提出目标后,还要再分解到市,市分散到县,可以想象,市的目标不会低于省,县的目标不会低于市,这就是最具中国特点的“层层加码”。

 

房地产板块困境反转了吗?

 

现在已经是“唯GDP论”降温的年代了,之前更严重,中央“十一五”规划的GDP目标为7.5%,而各省的平均目标却是10.1%,最低也有8.5%,以至于发改委紧急发文要求各省市为GDP增长“减速”。

 

虽然中央的目标大概率会实现,但可以想象,这些省市县的目标相当一部分不会实现,很多都是靠造假完成的,那为什么地方政府还要“层层加码”呢?

 

原因只有一个,GDP代表政绩,GDP排名是官员升迁的核心政治资本。

 

“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不是一句空话,而是考核的核心,社会学家研究了从1978年以来的数据,发现官员的升迁与地方GDP前几年的增速,呈明显的正相关;GDP排名靠前的省,中央委员的人口比例也更高。

 

理论上说,GDP增速靠的是企业、靠居民消费,是地方经济实力自然增长的表现,但中国的官员有年龄限制,官员必须在一定年龄内升到相应级别,一次竞争失败就永远落后。升迁看的是该市GDP相对排名变化,想要在一个5年任期内迅速提升排名,无法依靠经济自然增长,招商引资就成为重中之重。

 

招商引资,首先要有硬件,市政建设、工业园区、产业配套和交通等基础设施,这些都是花钱的祖宗;还需要有“软件”,即市场环境,优惠政策等,这也是地方财力的竞争。

 

招商引资就是典型的地方自主的“事权”,但这也意味着,办这些事的钱,都不在中央政府的财政预算内,也要地方自己想办法。

 

财政支出的来源有预算内和预算外,预算内的财政收入,有严格的限制,中央还有转移支付,但大多是民生目的的专款专用,这些与地方经济发展关系较弱。能够支持城市建设、招商引资的,只能是预算外收入。

 

地方政府的钱从哪里来呢?

 

改革开放之初,各级财政都没钱,为了激励地方政府把工作重点转移到“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上来,中央开始实行“放水养鱼”的“财政包干制”制度,就是各级财政每年只要上交约定的税收后,剩余的都归地方统筹,多收多得。

 

这一体制下,各地乡镇开始大搞乡镇企业,特别是容易上马的轻工业,当时还是物资紧缺状态,只要有产品,就不愁销路。乡镇企业就意味着财税交完国家的,剩下都是自己的,还能解决就业,农民离土不离乡。

 

这也是中国乡镇最有活力的几年,特别是江浙一带,今天很多上市公司前身都是乡镇企业。

 

但这带来了一些问题,比如重复建设问题,比如地方保护主义的问题,其中最严重的是上缴中央财政不足,弱化了中央调控能力。所以从1994年后,“包干制”变成了“分税制”,即地方与中央分税并向中央倾斜。

 

这么一来,地方政府要发展经济,就要开辟新的税源,地方官员想要升迁或保住官位,还需要有自主使用权的预算外收入。

 

正是在这一时期,土地招拍挂制度的办法已经成熟,城镇住房制度改革也拉开帷幕,而土地资源的行政审批、土地批租、贷款担保等等均掌握在地方政府的手中。

 

地方政府很快发现,土地,正是自己苦寻已久的“摇钱树”,中国的地方政府也就此进入土地财政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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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金融—财政—招商

土地财政,最简单的理解,就是存量的国有土地和用较低的价格征收集体土地,以市场价卖给房地产开发商,中间的差价为土地转让金,再加上土地开发的一系列税费,即为土地收入,其中大部分都是地方政府的预算外收入。

 

这是一笔巨大的资金,2021全年的土地出让收入占地方财政收入的比例高达41.47%,中西部地区的比例更高,土地收入成为地方政府的命根子,对官员升迁的作用巨大。

 

房地产板块困境反转了吗?

 

应该说,土地的增值是工业化和城市化中的结果,可过于激励的政绩考核和官员升迁的竞争,让地方政府挖空心思把土地财政发挥到极致。

 

这就是“土地金融化”。

 

假设某市一年的土地转让金收入100亿,按理说,这笔收入应该用于城市建设、改善民生等等方面,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土地转让金并没有被直接用掉,而是被注入当地的城投公司(或城建公司、新城开发公司,等等)的地方融资平台,作为公司资本金进行贷款或债券融资,100亿的土地转让金,就翻了几倍。

 

我国对地方政府财政开支的总原则是量入为出,不可以发债券,也不可以向银行贷款,但在市政建设和官员升迁的竞争压力下,总有地方想办法突破这些规定。上海的浦东开发率先开了这个口子,先后成立了多家城投公司,实现了上海城市建设的大飞跃,至今被引为上海发展史上的关键性政绩。

 

本来,这些都是地方政府灰色操作,可是到了2008年,中央为了应对金融危机,搞了一个“4万亿”投资计划,其中中央财政只出1.18亿,其余大部分都要求地方政府自行解决。

 

这么一来,等于中央政府承认地方政府地方融资平台合法化,地方城投债合法化,土地金融合法化,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很多人觉得,贷这么多钱,未来怎么还呢?银行并不担心,土地不是在升值吗?不是有税收吗?政府还会赖账吗?实际上,担心也没有用,越是穷的地区,贷款和债券越是由当地的城商行发放发行。

 

在土地金融化的助力下,几乎所有的地方政府都转变为一家经营土地的公司,开发区政府和新城开发公司就是一套班子,具体的业务:

 

先通过政府的土地审批权,低价获得新城区的土地,注入地方融资平台,加上几倍的金融杠杆,再投入资金进行大规模的土地平整、市政建设、招商引资,然后通过新城开发规划让土地快速升值,再拍卖获得土地收入,再低价拿到更多的土地,再注入地方融资平台,再加杠杆……

 

这就是地方政府的“公司化”和“金融化”,加上官员几年一次的升迁体系,新官上任总是要面对前任留下的沉重债务。

 

房地产板块困境反转了吗?

 

任何金融化本质上都是“寅吃卯粮”,土地金融的游戏要继续下去,需要一个必备条件:工业化要能跟上城市化的速度:一是提供足够的税收,相当于公司能产生现金流,以偿付利息;二是吸引大量人口,支持房价,推升土地价格,以融资平台的土地资产自然升值来降低负债率,降低融资成本,引进新的融资。

 

 

但实际上,中西部地区和三、四线城市的工业化速度远远跟不上城市化速度,结果是新城空心化,房子卖不出去,大部分地方政府陷入债务危机。

 

更糟糕的是,近十年,“控房价”成为中央对地方政府的硬指标,对官员升迁的考核有“一票否决权”,地方政府需要探索出一条既能“控房价”,又能保证财政收入增长的道路。

 

说到这里,本文的主角房地产开发商终于出场了,一个新的房地产开发模式就此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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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产商与地方政府

房地产开发是一个门槛既高、又不高的行业。

 

说门槛低,因为去年几十年,房价总体上涨,住房需求旺盛,并不难卖,而房地产开发中的大部分工作,包括规划、建设、营销等等,都有专业第三方服务商,所以这个行业的集中度一直非常低。

 

说门槛高,高在土地环节,一个项目的成败90%取决于前期拿地,包括土地的位置与价格。

 

所以在2013年房价严格调控之前,房地产主流的开发模式是“高毛利、低周转”,拿规划中最优质地块的土地,捂盘等待区域成熟,再用各种成本、各种配套、各种营销手段推高楼盘价格。

 

但2013年以后,各地政府相继开启限价模式,但又不能降低土地价格,否则会导致地方债务恶化。

 

面粉一直是高价,面包却不准涨价,房地产的利润越来越低,以及滨江地产在与股东的沟通中提出要为1~2%的净利润而努力。

 

房地产板块困境反转了吗?

 

既要帮地方政府力俣财政收入,又不能让房价“一票否决”,地产商可谓用心良苦,终于找到了一条“高杠杆、高周转、低毛利”模式,并被恒大发挥到极致。

 

这套模式的核心是在新城的偏僻地区低价大片拿地,快速开发,快速预售,套取资金后再快速推进到下一个城市,同时拼命融资加杠杆,一个锅盖配十口锅,通过规模化开发降低成本。

 

这一套模式极受地方政府的欢迎,因为偏僻地区土地开发成本远低于市中心,财政收入更高,又不会推升房价。加上这一阶段,为了消化地方政府的土地和楼盘库存,开启了货币化棚改,帮助市中心中低收入阶层购买郊区的房产,因此,恒大成为各地政府的座上宾。

 

但这套模式本质上玩的是杠杆资金的周转,大量融资后再以稍高一点的毛利润卖掉,房子只是中间产品,一旦房子销售不畅,或者金融机构收紧贷款,或者预售资金管控,哪怕是融资成本的提高,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会导致资金链断裂——这就是去年在“三条红线”后,必然发生的“恒大危机”的原因。

 

除了恒大模式之外,开发商又发明了多种与地方政府合作开发土地的模式,其中最具影响力的有“万达模式”与“华夏幸福模式”。

 

政府要持续开发新城,就要让居民愿意搬过来,其中大型商业中心是必不可少的,但商业又依赖人气,这就给出了一个“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

 

“万达模式”就是开发商试图帮政府解决这个问题,通过全国规模化开发“万达广场”,积累了出色的招商能力和品牌影响力,以快速催熟地块,吸引人气。万达本身则从低价土地和高价楼盘的差价获利。

 

但“万达模式”的快速规模化招商,仍然需要高杠杆的加持,加上这一模式产生了大量回收期长的自持酒店和商业地产,再加上盲目多元化和海外投资,最终,万达也没有能走出资金链断裂的怪圈。

 

如果说,“万达模式”是帮助二三线城市政府快速催熟城郊新地块,以尽快获得财政收入,那么“华夏幸福模式”就是直接代替政府开发新城,因为这些四线城市的政府,连开发土地的启动资金都解决不了。

 

华夏幸福的PPP业务,包括从土地一级开发,到住宅二级开发,再到城市运营的三级开发,甚至包括园区规划、招商引资等典型的政府事务,除了没有行政审批和项目验证,政府要去干的事几乎包圆了。

 

华夏幸福的核心收入和利润不是住宅销售,而是产业发展服务,就是政府按比例返还的招商落地的投资额,相当于是把整个土地开发和招商业务一起打包给华夏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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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土地财政是“政府公司化”,那么,华夏幸福模式就是“公司政府化”,结果也很明显,固安用了18年的时间,让财政收入增长90多倍,从一个标准的农业大县变成“投资潜力百强县”。

 

“华夏幸福模式”的问题在于,公司可以经营政府业务,却无法获得政府的信用,融资成本高于地方债,加上园区开发资金回收慢,华夏幸福至2018年陷入财务危机,股价三年跌了87%。

 

没有企业喜欢这种“高杠杆、低毛利、高周转”的生意,所以房地产的估值越来越低,融资成本越来越高,但不喜欢也没办法,房地产行业的核心原料“土地”掌握在地方政府手中,不得不考虑地方官们的利益诉求。

 

去年的三道红线的最严厉政策,只想解决房地产商的负债问题,却无视问题的根源在于地方的土地金融,最终引发了房企的债务危机,到头来,还是要救这些地产商。

 

那么,假设这一轮债务危机中,国企和财务稳健的民企接盘,房地产行业是否就具备投资价值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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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是杠杆

房地产业并不是一个正常的行业,它更像是杠杆的“击鼓传花”的游戏,进入市场的土地都是加了杠杆的,把土地卖给房地产开发商,相当于把政府债务转变成企业债务,企业把土地顺利变成房产卖给居民,相当于杠杆从企业转给居民,居民再花几十年的时间还房贷,才能把这笔杠杆消灭掉。

 

更要命的是,只要政绩考核的重点和地方官积累政绩的要求不变,城市扩张的速度就不会慢下来,这个游戏想要继续玩下去,就需要让居民源源不断地买房子,显然不可能。

 

即使当前的房企债务危机能通过信用等级更高的国企的“大接盘”解除,但这些国企仍然要帮助地方政府完成每年的土地拍卖任务,仍然面对地方政府债务问题,最终杠杆还是会慢慢加上去。

 

那么,中央有没有可能解决问题的源头——官员升迁激励机制和土地财政的问题呢?

 

我认为,上级政府对下级官员的考核不会变,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注重GDP的方向也不会发生根本变化。

 

原因在于,考核一定要KPI化、最好有直观的数据,否则无法保证公平。像我们这样中央集权的国家,如果不考核经济增长数据,地方政府就更加漠视民生,就会走上“政治挂帅”的老路,地方政府对政治目标层层加码,比如计划生育,比如“大跃进”,亩产十万斤,大炼钢铁,对普通老百姓,远比土地财政更糟糕。

 

更麻烦的是,地方债问题既已形成,一旦离开土地财政,危机可能就在明天。

 

当然,还有一样东西可以救地方政府,长期看,也可以改变土地财政,那就是房地产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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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地产税的新时代

很多人都有一种认识,房地产税是政府用来打压房价的,事实上,房地产税作为典型的地方税,最重要的用途是为未来地方财政开辟一个稳定的税源。

 

“土地出让金”有一个致命的弱点——土地总量是有限的,开发到最后,一定会像美国一样以二手房为主,新建房仅占10%,这就注定土地出让金会越收越少。

 

而房地产是资产税,是永续的,这一变化将导致地方政府的一系列行为变化。

 

以前,住宅对地方政府的意义不如商业办公,原因在于,土地出让金是一次性收入,但办公商业体引进的是源源不断的税源。但未来“房地产税”落地后,一套房子,就是一个永久的“收税机”,地方政府会大大重视住宅建设和销售。

 

更大的变化在于,以前房价下跌导致地价下跌,有地产商作为缓冲,可以用多拍地的方法赚回来,以后房价下跌,将直接影响地方政府的财政收入,地方政府将有更大的动机维护房价的稳定。

 

所以房地产税不但不会打压房价,反而会成为房价的定海神针。

 

过去,政府对公共配套并不积极,特别是无地可卖的老城区,但未来“房地产税”时代,为了维持房地产税税源,城市公共配套和相应的公共服务,将会是政府的头等大事,像优质学校、高档休闲娱乐设施、大型商业、医疗设施、大型绿地公园等等富人和中产喜欢的配套,将会成为地方政府新的追求目标。

 

一旦房地产税成为地方政府的主要来源,土地财政和由此而来的土地金融问题也会慢慢消化,房地产行业也将会回归本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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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地产行业的长线投资机会

理解了土地财政、“低毛利高周转”模式的成因,以及未来房地产税的影响之后,就可以看一看未来房地产行业的投资机会。

 

由于人口进入负增长阶段,除了少数一二线城市的人口聚焦效应之外,未来大部分地区的房地产需求是平稳中下降的。

 

但最大的变化在于本文重点分析的供给侧。房地产税是大概率出台的,长期而言,告别土地财政,不是要不要,而是“什么时候”的问题。

 

房价并不只关乎地产商的利润,居民的资产,还关乎地方政府的债务,地价下跌,代表抵押物价值下降,代表地方政府资不抵债,地方政府又无法破产,要么中央政府承担,要么变成银行坏账。

 

所以今后一段时间的房地产政策,既不能让房价上涨,也不会让房价下跌,而是慢慢消化地方债务问题。

 

看三年的时间,房地产仍然会回归老路,除了剩下的玩家财务更稳健之外,其经营模式不会有本质的变化,因此,这一段时间,房地产公司的估值和业绩将修复到正常价值股的水平,比如估值修复到1~1.5倍PB,龙头1.5~2倍PB。

 

但更长的时间看,存在巨大的不确定性,新房开发业务终将萎缩,房地产税也会出台,未来的开发商需要探索新的商业模式,或者是自持物业,或者是成为政府保障性住宅的营建商,或者是其他模式,这是未来能否进一步提升估值的关键。

 

转自: https://mp.weixin.qq.com/s/ZeW8cEq7fggpuOsj17y3b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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