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在阿富汗犯了什么错误？

美国在阿富汗犯了什么错误？这似乎是一个问题。

说起来，美国在阿富汗最大的错误，跟他在南越所犯的一样，就是为了所谓的意识形态偏好，更大程度上说为了推卸必不可少的责任，抛弃并消灭了更具实力和根基的同盟，支持了除了嘴炮以外毫无实力的民选政府，最终使得强有力的盟友被无能的包袱取代。

这是最不可饶恕的灾难错误。

2002年，英美支持下的北方联盟各个实力派军阀击溃塔利班，据有了阿富汗的大部分地区，然而，在阿富汗政治重建问题上，美国却不顾北方联盟和各个部族的反对，在阿富汗推行总统选举制，选择了与阿富汗社会基础不相适应的制度——美国人试图通过一个他们理想中的民选总统政府来有效控制阿富汗，或者说他们认为只有民选的政府才能控制阿富汗。

更糟糕的不只是如此，美国还听取了所谓的人权专家建议，解散了积极主动却凶残有力的各部族军阀部队，取之以缺乏国家认同、毫无战争意志和不具备斗争精神的阿富汗国民军（相当多国民军官兵都是亲塔利班的普什图族，甚至是前塔利班军人），这实际上是替塔利班解决了他最强有力的对手武装。此乃最具灾难性的错误——和平时代的知识分子常常忽略一个基本的现实问题：战争就是人杀人，战争需要敌我，若是一支军队想要在一场战争中维持广泛的道德认同，那和自取灭亡没什么区别。

实际上，阿富汗的北方联盟军阀部队在与塔利班作战过程中，不仅战争欲望强大，而且为了个人恩怨和部落利益，能够冷酷无情地打击塔利班及其追随者。从2001年到2005年，正是阿富汗北方联盟的军阀们让塔利班生不如死，损失惨重，军阀杜斯塔姆、法希姆的部队经常主动追击捕杀塔利班武装嫌疑分子。相比之下，阿富汗政府军则毫无战斗精神，自2009年改革以来，该军在与塔利班交战过程中极为消极，而且在2021年7月开始的溃退中，是阿富汗政府军而不是军阀残余的民兵，扮演了率先倒戈溃逃的角色，最终裹挟军阀民兵倒戈。

实际上，美国人、苏联人都犯过这样的错误。

在1963年，美国人发动政变杀死了南越最强大的残暴独裁者吴庭艳，换上了混乱无能的新政府，结果使得整个南越陷入了持续的动荡——一个强大的同盟国政府就这样被美国人自己捏碎了。

据报道，当胡志明听到吴廷琰被兵变杀死的消息时说道：“我几乎不能相信美国人会如此愚蠢。[Moyar, p. 286.]”越南共产党中央政治局则更为直率地预言：“11月1日政变的结果将会与美帝国主义者的打算相反……吴廷琰是反抗共产主义最激烈的人之一。吴廷琰会作出任何事情来试图扑灭共产革命。吴廷琰是美帝最能干的‘傀儡’之一……在南越流亡海外的反共分子中，没有人有足够的政治资产和能力能让其他人服从。因此，这个政权不会稳定。1963年11月1日的这场政变不会是最后一次政变”[Moyar, p. 286.]。

1979年12月，苏联人入侵阿富汗，为了给塔拉基报仇，杀死了残暴能干的阿富汗共产党领袖阿明，换上了无能听话的卡尔迈勒，实际上，这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阿明是一个残酷冷血的将军，他经常用大炮无情地轰击阿富汗农村，用战机无差别轰炸反抗的城镇，杀死任何涉嫌反抗的人，并进行残忍的连坐审判。在他执政时期，阿富汗圣战者是不成气候的，是心惊胆战的，但是苏联人却认为阿明太过残暴才导致了阿富汗动荡，这显然是一个文明世界的傲慢错误，他们忘记了阿富汗是一个纯粹的丛林世界，只有最凶残的野兽才能有效统治阿富汗，女权主义者、左翼主义和自由派在这里都是一无是处的废物。

所以，一旦阿明这样的英杰下台，一旦卡尔迈勒这样儒软的统治者做到喀布尔的中央时，圣战士的涌现就不可遏制了——阿富汗政府军从一支残暴积极的镇压者，变成了怯懦软弱的业余部队。

2009年7月，美国总统奥巴马下令调查美军盟友北方联盟军阀杜斯塔姆的军队犯罪行为，判断其是否要为阿富汗两千多名塔利班囚犯的死亡负责。奥巴马星期一在接受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的采访时说，他已经要求国家安全班子搜集事实，一旦完成就会做出下一步决定。美国《纽约时报》星期五报道说，联邦调查局、美国国务院和红十字会要求调查这些囚犯的死因，但是前总统布什的政府没有采取行动，因为阿富汗军阀杜斯塔姆当时接受中央情报局的资助。人们指责杜斯塔姆及其武装人员杀害了两千多名在2001年联军进攻阿富汗后投降的塔利班成员。8月，杜斯塔姆在谢博根体育场面向支持者喊话时表示，“美国只有依靠我们才能对抗塔利班，否则美国人必然失败……如果美国人全心全意支持我们的武装力量，那么塔利班将被撕碎，我们将会砍下反抗者的人头。”

说起来，无论是美国，还是苏联，他们都往往忽略了一个现实，那就是在阿富汗这样的极度贫穷且极度封闭国家，由于资源有限和国家认同不足，权力的合法性只能源于刻骨恐惧和狭隘认同，一个强大的政府不仅要足够残暴，更是要基于狭隘的集团利益。因此，一个统一的选举政府恰恰是最危险的，这恰恰意味着其必然极度无能——他的军队是松散的，他的认同是虚无的，它几乎不可能有效统治国家。

1963年，美国人杀死吴庭艳，1979年，苏联人杀死阿明，到了2009年之后，美国人解散北方军阀的部队，并打压残酷强力的军阀，扶植无能摇摆的民选总统。实际上恰恰是犯了这种错误。

说起来，从1950年开始，美国人在第三世界国家中的盟友们，能够有效建立统治的都是一些什么样的体制呢？

说起来，至少在实现现代化之前，只能是残暴高效的军阀，无论是埃及，还是韩国，亦或是智利、巴西，都是如此。在这个走向现代化的过程中，只要美国能够纵容军人武力镇压民主运动，那么美国的利益就能够得到保证，只要美国限制独裁盟友的权力或者试图限制军人的暴力，那么美国的利益必然受损。无论是阿连德和皮诺契特，无论是巴列维和霍梅尼，无论是穆尔西和塞西，历史都是如此。

从这个角度看，美国在阿富汗的失败是历史的必然，这一进程从奥巴马政府开始打击阿富汗强力的军阀盟友开始了，那些高居宫廷、养尊处优的政客，基于繁荣世界无所事事的知识分子傲慢道德，对在资源有限、残酷征战的丛林中厮杀的英杰们施加高高在上、荒诞不经之道德裁决，又怎能不犯不可饶恕的错误呢？

灭亡阿富汗者，美国人也，诚如灭亡南越者，亦是美国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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