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把B站网红逼成了战地记者 从生活吃播,到战地记者 每天早上,B站UP主@印度三哥MANU马怒,都会从大别墅的床上醒来,在司机和保洁小妹的拥簇下,开始享受一天的美好生活:卖卖珠宝、开开酒店、拍拍视频、跟朋友到处逛吃…… 印度中产阶级的生活,就是这么平平无奇且枯燥。 尽管过得是人上人的日子,可马怒并不满足于此。他还想要赚更多的钱,买更好的房子,脱单结婚……中国人看了直呼内行。 但突然有一天,马怒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了。 他关掉了装修不满一年的酒店,跟弟弟走上街头,在四五十度的大太阳下,扛起相机,将镜头对准了医院、火葬场、街头流浪汉…… 马怒成了一名“战地记者”,视频上一个接一个地上传了B站。 评论区的粉丝都在劝他:疫情期间安全第一,就算不出国避难,至少没事别往外窜。 但马怒不为所动。 是什么,让一个无忧无虑的“地主家傻儿子”,一个衣食丰足的中产阶级,一个不满于现状的生意人,冒着被感染的风险,深入最危险的“前线”? 刷完马怒所有的视频后,我把他的转变,称之为“卷入了远方的哭声”。 何为“远方的哭声”? 简言之,就是“他人的痛苦”。 网络时代,图像和视频的传播变得无比便捷,旁观他人的痛苦也轻而易举。只要打开手机,就能轻松刷到千里之外的大象迁徙,万里之遥的叙利亚难民,并被激起种种喜怒哀乐。 但对于多数人而言,享受完“来自远方”的情绪盛宴后,仍要投入“眼前的苟且”。 然而对于马怒来说,2020年至今的疫情,让“远方的哭声”再无可避。 而这一切,要从他的爸爸感染新冠说起。 卷入远方的哭声 2020年秋天,失去嗅觉、食不知味的马怒爸爸,被公立医院误诊为登革热。 他的情况迅速恶化,血氧浓度一降再降,气都喘不上来了。 送私立医院,进ICU,上呼吸机,每天花掉将近4万卢比,相当于3500块人民币。 要知道,让马怒他们羡慕不已的“高富帅”程序员邻居,月入也不过一万人民币而已。 祸不单行,马怒的酒店和中餐厅因为疫情关门了,家人们也都没了收入。原本鲜花着锦的一大家子,只能数着仅剩的存款过日子。 随着疫情愈演愈烈,不仅是马怒一家,越来越多的亲朋好友,也被卷入这场灾难里: 先是朋友的叔叔确诊,花了4万块人民币后,终于睡上了医院的地板,但连黑市上都已弄不到氧气; 后来,程序员邻居的妈妈也感染了,找不到床位的他,只能让妈妈在家隔离; 马怒的伯伯接种了疫苗却仍然去世,弟弟回农村参加葬礼,发现很多人都在干咳…… 原本过着体面生活的中产阶级,从没像现在这么无助无力,朝不保夕。 与此同时,更多的人,连下一顿饭都没有着落—— 他们有的是因封城被困异地的打工者,有的是因疫情失业的“日薪工人”,甚至还有中产出身读过大学的外地人……花光所有的钱后,他们只得露宿街头,等待救助。 可随着街头的流浪大军不断壮大,食物的供应杯水车薪,流浪者有时四五天才能吃上一顿饭。 尊严、财富乃至生命安全,都被扔在地上碾得粉碎; 家人,朋友乃至自己,都被生生地卷入了“远方的哭声”里。 这让出身中产阶级的马怒,与普通人第一次真切地共情。 《共情时代》认为,共情的本质,就是一场“卷入”。卷入越深,就越能对他人感同身受。 而一旦真切地觉察了他人的感受,深深地卷入了他人的处境后,人就很难说服自己不为他人做点什么。 马怒也不例外。 他开始进入“远方”,置身现场,把镜头越来越多地,对准了疫情下的“哭声”。 但这,还远远不够。 为了亲朋好友能熬过氧气短缺,他从开中国超市的卡老板那里,弄来了十几台制氧机,无偿借给有需要的人; 为了那些一时困顿而流落街头的民众,能多一份希望,经济状况并不宽裕的他,开始每天做一百份盒饭。然后和弟弟冒着感染的风险,带着食物救济流浪大军。 于是就有了文章开头,评论区粉丝劝他们注意安全的一幕。 越努力,越无力 然而,对于深入前线的“战地记者”们来说,感染的风险从来都不是最大的挑战。 最危险的敌人,是无力感。 前段时间,马怒和弟弟在“前线”为流浪汉发饭,印度政府却在“后方”叫停了民间捐赠。 这意味着街头流浪汉们,下一顿又没了着落。 “那些6个月没有工作的人,那些连手和脚都没有的流浪汉,他们就等着这些饭救命。”马怒气得中文都不会说了,“为什么每次政府都不跟我们站在一起,为什么总要站在我们的对立面?” 他在另一个视频里,提到了“青岛三天检测近千万人”的新闻,言语里不乏对自家政府的心凉,和对中国人民的羡慕。 政府行为拉胯就算了,更让马怒无可奈何的,是怎么都带不动的无知民众。 今年4月,马怒和弟弟为了拍摄,坐车路过火葬场。 看着场外堆叠成山的木头,门口排队哭泣的人群,给他们开车的司机才终于相信,原来新冠病毒并不是一个编造的谎言。 此时,距印度疫情爆发,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年。 司机对疫情的无视,不过是印度普通人的缩影。 而那些受过更少教育也更穷困的民众,则把希望寄托于玄学——他们涂抹牛粪,饮用牛尿,聆听布道、聚众焚烧“新冠恶魔”……不仅没用,还让新冠的传播雪上加霜。 是不是光是想想,就觉得这个国家无药可救了。 如果说,印度人民的愚昧,是贫穷带来的麻木无知,那么美式的反智,则带着“天朝上国”的傲慢。 这让另一个“战地记者”,美国人郭杰瑞操碎了心。 2017年刚来b站时,郭杰瑞还是个挑战成都火锅、生吃云南蘑菇的美食博主,以“郭铁菊”和“那个不辣”闻名。2020年回到纽约后,他多次连线央视,给我们带来了美国疫情的第一手资料,被网友称为“央视特约驻美记者”。 目睹了中国疫情的他,去年二月份就录制了视频,提醒国民注意防护。 可尽管郭杰瑞不断疾呼,但时至今日,美国依旧死了超过60万人。 他的示警被无视,呼吁被嘲笑,甚至被同胞骂“叛徒”和“被洗脑”。每次视频结束后,这个90后小伙都一脸疲惫,“大部分美国人不关心美国以外的世界,他们不知道世界变化很大。” “战地记者”们想要解救“远方的哭声”,却在这个过程中产生了更多无力感,乃至绝望。 火焰不熄 从救助他人的那一刻开始,马怒就不断遇见糟心事,被赤裸裸的现实反复打击。 贫穷,愚昧,政客的操纵……一切都是巨大的阻力,个人的努力看起来完全是杯水车薪。 在《关于他人的痛苦》的作者看来,远方的哭声会提醒我们一个经常被忽视的问题,即我们关于这些“远方的不幸”的无能为力。 这时候,自我保护的心理机制很容易启动。正如那些逃离印度的富豪们,他们冷漠自私的行为,某种意义上,就来自于隔绝了“远方的哭声”。 但马怒没有变成这样,反而奋力在潮水中逆行。 他的十几台制氧机,让很多朋友保住了性命; 每天一百份饭,让更多人熬过封城。 或许,正是这些看起来风一吹就会熄灭的“正反馈”,让马怒抓住了被潘多拉关进魔盒里的希望。 如他所说: 疫情没有那么快结束,但肚子每天都会饿的。如果有人给他们一份食物,他们就不会偷,不会抢,等疫情过去后,他们有机会找到新工作。我救了他们的命,也救了他们的灵魂。 这就是“希望”。 在马怒的镜头里: 有麻木无礼又不知感恩的乞丐,也有在马怒送上冰镇的乳品后,会真诚地说谢谢的警察; 有无论如何也不肯戴口罩的流浪儿童,也有挥舞着长刀在街头卖椰子,努力挣钱养家,不肯向深渊低头的“椰子男孩”; “手眼通天”的邻居卡老板,从中国弄来制氧机后平价卖给医院,拒绝了价格翻几倍的中间商; 发放女性经期用品的弟弟,被尊称为“护垫侠”; 卡鲁校长带领失业农民,一个月种了1.3万棵树。马怒对这种“以工代赈”非常赞赏,他戏称:牛尿和牛粪用在种树上,才是正确的使用方式,不是喝的或者洗澡。 在他最新的视频里,城市已经解封,靠施舍苟活的日薪工人们,也陆续回去工作。 下一波疫情高峰、下一次封城或许并不遥远,马怒也深知“发饭救不了印度人”。 但那一个个不屈的瞬间,一次次洒向车薪的杯水,一个个得救后开心的面容,汇聚成希望的火焰,暖着马怒心口的温热。 真正“得救”的,是他自己。 撰稿:青橙 编辑:地中海螃蟹 主编:林尉 图源:@印度三哥MANU马怒、部分来源于网络 转自:https://mp.weixin.qq.com/s/QZ-4aZwCEjYUMuCqaY3_a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