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

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

一系列交警部门公布的数据背后,是「外卖员已成高危职业」的讨论。

 

一个在某个领域制造了巨大价值的行业,为什么同时也是一个社会问题的制造者?为了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人物》团队进行了近半年的调查,通过与全国各地数十位外卖骑手、配送链条各环节的参与者、社会学学者的交流,答案渐渐浮现。

 

文章很长,我们试图通过对一个系统的详细解读,让更多人一起思考一个问题:数字经济的时代,算法究竟应该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文|赖祐萱

编辑|金石

图|cfp(除署名外)

 

 

「收到」

 

又有两分钟从系统里消失了。

 

饿了么骑手朱大鹤清晰的记得,那是2019年10月的某一天,当他看到一则订单的系统送达时间时,握着车把的手出汗了,「2公里,30分钟内送达」——他在北京跑外卖两年,此前,相同距离最短的配送时间是32分钟,但从那一天起,那两分钟不见了。

 

差不多相同的时间,美团骑手也经历了同样的「时间失踪事件」。一位在重庆专跑远距离外卖的美团骑手发现,相同距离内的订单,配送时间从50分钟变成了35分钟;他的室友也是同行,3公里内最长配送时间被压到了30分钟。

 

这并不是第一次有时间从系统中消失。

 

金壮壮做过三年的美团配送站站长,他清晰地记得,2016年到2019年间,他曾三次收到美团平台「加速」的通知:2016年,3公里送餐距离的最长时限是1小时,2017年,变成了45分钟,2018年,又缩短了7分钟,定格在38分钟——据相关数据显示,2019年,中国全行业外卖订单单均配送时长比3年前减少了10分钟。

 

系统有能力接连不断地「吞掉」时间,对于缔造者来说,这是值得称颂的进步,是AI智能算法深度学习能力的体现——在美团,这个「实时智能配送系统」被称为「超脑」,饿了么则为它取名为「方舟」。2016年11月,美团创始人王兴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我们的口号『美团外卖,送啥都快』,平均28分钟内到达。」他说,「这是一个很好的技术的体现。」

 

而对于实践「技术进步」的外卖员而言,这却可能是「疯狂」且「要命」的。

 

在系统的设置中,配送时间是最重要的指标,而超时是不被允许的,一旦发生,便意味着差评、收入降低,甚至被淘汰。外卖骑手聚集的百度贴吧中,有骑手写道,「送外卖就是与死神赛跑,和交警较劲,和红灯做朋友。」

 

为了时刻警醒自己,一位江苏骑手把社交账号昵称改成了:超时是狗头。一位住在松江的上海骑手说,自己几乎每单都会逆行,他算过,这样每次能节省5分钟。另一位上海的饿了么骑手则做过一个粗略的统计,如果不违章,他一天能跑的单数会减少一半。

 

「骑手们永远也无法靠个人力量去对抗系统分配的时间,我们只能用超速去挽回超时这件事。」一位美团骑手告诉《人物》,他经历过的「最疯狂一单」是1公里,20分钟,虽然距离不远,但他需要在20分钟内完成取餐、等餐、送餐,那天,他的车速快到「屁股几次从座位上弹起来」。

 

超速、闯红灯、逆行……在中国社科院研究员孙萍看来,这些外卖骑手挑战交通规则的举动是一种「逆算法」,是骑手们长期在系统算法的控制与规训之下做出的不得已的劳动实践,而这种「逆算法」的直接后果则是——外卖员遭遇交通事故的数量急剧上升。

 

孙萍从2017年开始研究外卖系统算法与骑手之间的数字劳动关系,在与《人物》的交流中,谈及「越来越短的配送时间」与「越来越多的交通事故」的关系时,她表示,「肯定是(最重要的原因)。」

 

现实数据有力地佐证了这一判断——2017年上半年,上海市公安局交警总队数据显示,在上海,平均每2.5天就有1名外卖骑手伤亡。同年,深圳3个月内外卖骑手伤亡12人。2018年,成都交警7个月间查处骑手违法近万次,事故196件,伤亡155人次,平均每天就有1个骑手因违法伤亡。2018年9月,广州交警查处外卖骑手交通违法近2000宗,美团占一半,饿了么排第二。

 

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

 2020年7月28日西安两货车追尾,致一名外卖骑手身亡 

 

#外卖骑手,已经成为最危险的职业之一#,这一话题已经不止一次地登上微博热搜。

 

在公开报道中,具体的个案远比数据来得更惊心动魄——

 

2018年2月,一位饿了么骑手为赶时间在非机动车道上超速,撞倒上海急诊泰斗、瑞金医院与华山医院急诊科创始人之一李谋秋,李谋秋抢救1个月之后不幸去世。2019年5月,江西一名外卖骑手因急着送外卖,撞上路人致其成植物人。一个月后,一名成都骑手闯红灯时撞上保时捷,右腿被当场撞飞。同月,河南许昌一个外卖骑手在机动车道上逆行,被撞飞在空中旋转2圈落地,造成全身多处骨折……

 

被配送时间「吓」得手心出汗的朱大鹤,也出过事儿,为了躲避一辆自行车,他骑着超速的电动车摔在了非机动车道上,正在配送的那份麻辣香锅也飞了出去,当时,比身体的疼痛更早一步抵达他大脑的是,「糟糕,要超时了。」

 

为了避免超时与差评,他打电话给顾客请求对方取消订单,自己掏钱买下了那份麻辣香锅,「太贵了,80多块,」他说,「但味道不错,吃撑了。」他至今对此耿耿于怀,因为他当时刚入行,经验不足,更合理的做法应该是,他将这份麻辣香锅的钱付给顾客,让他再下一单,这样,「至少能把这趟的配送费给我,」他说,「6块5,我记得特别深。」

 

「摔车的事情太常见了,只要不要把餐洒了,人摔成什么样都不是大事儿。」朱大鹤说,跑单的时候,他见到了太多遇到交通事故的同行,「一般不会停下来」因为,「自己的餐都来不及了」

 

美团骑手魏莱的经历印证了这种说法。

 

今年春天的一个中午,魏莱和一名穿着同样颜色制服的骑手在十字路口等红灯,只差几秒钟,对方着急,闯了过去,正好一辆汽车高速驶来,「连人带车都飞起来了。当场人就没了。」魏莱说,看到同行血肉模糊地躺在马路中央,他并没有停下来,「自己手里的订单就要超时了」,而那时,又来了新订单,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派单。从XX到XX,请在滴声后回复,收到。」

 

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

 

大雨

 

根据系统的设置,在骑手们回复「收到」之后,它便开始运转。

 

2019年,在ArchSummit全球架构师峰会上,美团配送技术团队资深算法专家王圣尧介绍了这个智能系统的基本运行——

 

从顾客下单的那一秒起,系统便开始根据骑手的顺路性、位置、方向决定派哪一位骑手接单,订单通常以3联单或5联单的形式派出,一个订单有取餐和送餐两个任务点,如果一位骑手背负5个订单、10个任务点,系统会在11万条路线规划可能中完成「万单对万人的秒级求解」,规划出最优配送方案。

 

但在现实中,想要击碎这种「最优」,一场大雨就足够了。

 

对于雨,骑手们的态度都很摇摆,他们喜欢雨,因为雨天订单会变多,但如果雨下得太大,系统会很容易「爆单」,自己也容易「出事儿」。

 

湖南美团骑手庚子遭遇过一个可怕的雨夜。暴雨不停歇地下了一整天,订单疯狂涌入,系统爆单了。站点里每个骑手都同时背了十几单,箱子塞满了,车把也挂满了。庚子记得自己的脚只能轻轻地靠在踏板边缘,边跑边盯着摞在小腿中间的几份盒饭不会被夹坏。

 

路太滑了,他摔倒了好几次,然后迅速爬起来继续送,直到凌晨两点半,他才把手上所有订单全部送完。几天后,他收到了当月的工资条,数字居然比平时低很多——原因很简单,大雨那天,他送出的很多订单都超时了,因此,他被降薪了。

 

被扣工资的不只是庚子,还有配送站的站长。

 

「吃数据饭的。」美团配送站站长金壮壮这样定义自己。对于一个配送站,最重要的数据包括:承接的单量、超时率、差评率、投诉率,其中,超时率是重中之重,因为,很多差评和投诉的原因,也是超时。

 

通常,骑手们的超时率不得高于3%,如果达不到,站点的评级将会下降,整个站点的配送单价也会下降,包括站长、人事、质控等在内的所有人,甚至与站点相关的渠道经理、区域经理,收入都会受到影响。

 

每年年末,站点还要面临美团和饿了么平台的考核,每个区域内考核排名后10%的配送站,会面临淘汰的风险。

 

在系统的这套评价体系下,「超时」带给骑手们的不仅是收入的损失,还包括精神上的二次伤害。

 

「他会变成团队中的一根刺。」孙萍说,「超时严重,不但要扣钱,还要扣大钱,紧接着还有团体荣誉的问题。他给大家拖后腿,站长会找他,站长找完片长会找,片长找完之后,区长找,各种各样的找。大家都不喜欢他。」

 

这会带给骑手巨大的精神压力。和麻辣香锅一同摔在路上的朱大鹤告诉《人物》,自己做骑手的前几个月,每一天都是在沮丧中度过的。

 

他从小地方来,不熟悉北京的路,更别提那路上巨大的车流人流,他战战兢兢地守着规矩,天天因为超时被扣钱,这让他觉得自己很无能,「不是说外卖员收入过万吗?不是人人都送得了外卖吗?为什么我做不好?」他说,「自己好像不是当外卖员的料。」

 

后来,随着电动车越骑越溜,路越来越熟,他从新手变成了马路上抢时间的高手,那种无能感才渐渐消失,「与超时相比,逆行算不了什么。」他说,和同行们扎堆逆行的时候,自己甚至能体验到一种「顺畅感」。

 

如今,在正常情况下,朱大鹤已经极少超时,但极端的恶劣天气,仍然是他逃不出的魔咒,这种时候,失控的系统会将他一并卷入——背着超量的订单,完全失去对配送时间的控制,还要面临超时的惩罚,且不可以请假。

 

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

 在大雨中送餐的外卖骑手 

 

2019年8月,台风「利奇马」袭击上海,一位饿了么骑士在雨中配送时不慎触电身亡,随后,一张配送站的微信群聊截图被传上了社交网络,截图中,站长@所有人,「未来三天不准假……未来三天找不到人直接双倍旷工处罚。收到回复。」站长发出的指令下,是一长串骑手们回复的代表收到的「1」。

 

这张截图引发了巨大的舆论争议,有网友表示,台风天,为什么盒马、肯德基、麦当劳都可以暂停配送,而外卖平台却不能?

 

对此,美团站长金壮壮只能表示无奈。每次下暴雨,骑手们都会来找他请假,爆胎了,摔跤了,家里人出事了,各种各样的理由。但面对大量涌入的订单,为了站点的数据,他只好强行规定,「除了生老病死,恶劣天气不能请假,请假直接罚款。」

 

暴雨天,也是金壮壮最累的时候,他必须坐在站点的电脑前,时刻监控着每个骑手的位置,背负的单量,送达的时间。他所属的站点,美团规定每个骑手一次最多只能接12单,超过12单,系统便会停止派单。但遇到恶劣天气或重大节日,这远远无法承载涌进来的巨大单量,这种时候,系统也最容易崩溃:有的骑手背着成倍的订单,有的骑手几乎没有单子;有的骑手接到了方向完全相反的单子;距离近的单子配送时间比距离远的还长……

 

此时,金壮壮需要扮演另一个角色——「人工调度」。在这个身份下,他可以进入系统,将A骑手的订单移给B骑手,以求运力的平衡。虽然系统封顶12单,人工改派却不受限制,只要有人调控,骑手手中的订单数字可以变成「一个非常恐怖的数字」——一位骑手最多时同时背着26单;一个配送站的30多个骑手,曾在3小时内消化了1000份订单;还有一位骑手在50万人口的县城跑单,高峰期也同时被分配了16单。

 

一位饿了么的站长告诉《人物》,这种人工干预并不是来拯救骑手的,而是为了「把每一个骑手的潜能和速度挖掘到最大限度」。

 

骑手的潜能被挖到极致,如果还不行,金壮壮便会自己出去跑单,最多的一次拿了15单,「(爆单了)先让骑手熬一段时间,熬不了了,只能向美团申请,把配送范围缩小。2018年后,我们站点已经不允许申请了,单子再多,都要跑下去。」他说,在爆单时送餐,送到最后,整个人都麻木了,全凭本能在跑,「没有了人类的情绪反应」。

 

去年,因为家人生病,金壮壮离开了这行。他说自己不会再回来,最近有朋友想包下一个外卖站点,也被他劝住了,「这个行业给人时间的压迫感,数据的压力,是你想象不到的。」今年夏天南方大雨,金壮壮一边庆幸自己脱身了,同时也担忧,不知道又有多少站点爆单,又有多少骑手需要拼了命地把数据追回来。

 

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
 外卖小哥在暴雨中涉水而行 

 

 

导航

 

为了完成课题研究,孙萍在近4年的时间里接触了近百名外卖骑手,其中很多人都曾抱怨过系统给出的送餐路线。

 

为了让骑手更专注地送餐,这个智能系统会最大限度地取代人脑——帮骑手规划多个订单的取送餐顺序,并为每一单提供送餐路线导航,骑手们不需要自己动脑,只需要根据系统的提示去完成,也同时承担被带入「歧途」的风险。

 

有时,导航会显示一条直线。一位骑手曾愤怒地对孙萍说:「它(算法)基于直线距离预测时间长短。但我们送餐不是这样,需要绕路,还要等红绿灯……昨天,我送了一个单子,系统显示五公里,结果,我开了七公里。系统当我们是直升机,但我们不是。」

 

有时,导航还会包含逆行的路段。

 

2019年10月,贵州骑手小刀在知乎发帖称,美团有引导骑手逆行的情况。在同《人物》的交流中,他说,自己刚刚做了半年骑手,已经遇到过好几次指引他逆行的导航。其中一次是送餐去一家医院,正常行驶需要掉头,而美团导航上的路线则是横穿马路后逆行,根据他提供的截图,逆行路线接近2公里。

 

「还有更厉害的,」小刀说,「有些地方不方便逆行,如果有过街天桥,系统导航会让你从天桥过去,包括那种不允许电动车上去的天桥。还有围墙,它会让你直接穿墙过去。」

 

在北京,短视频博主曹导也遇到了同样的状况。为了职业体验,她做了不到一周的美团骑手,令她惊诧的是,当她接单后,系统导航出现的居然是步行模式——步行没有正行逆行之分,而系统给出的配送时间,则根据最短的路线计算,其中包含大量的逆行路段。

 

在小刀看来,无论是直线还是逆行,系统的目的都达到了——系统会依据导航计算出的送餐距离和时间支付配送费,路程短了,时间少了,既为外卖平台黏住了更多的用户,还压缩了配送成本。

 

2017年年底,美团技术团队在一篇介绍智能配送系统优化升级的文章中,也提到了「成本」。该篇文章指出,优化算法让平台降低了19%的运力损耗,过去5个骑手能送的餐,现在4个骑手就能送了。最后,「成本」作为文章的结语出现,「效率、体验和成本,将成为平台追求的核心指标。」

 

事实上,美团也因此获得了极大的收益。

 

根据美团公布的数据显示,2019年第三季度,美团外卖的订单量达到25亿,每单收入比2018年同时期增加了0.04元,而与此同时,每单成本则同比节省了0.12元——这也帮助美团在2019年Q3,多赚了整整4亿元。

 

只是,在平台巨额盈利的背后,是骑手个人收入的减少。小刀说,每当系统导航出现逆行路段时,他都会面临一种无从选择的困境,要么放弃逆行、跑更远的路面临超时的风险,要么跟着导航承担安全风险,只是,无论哪种选择,「钱都实实在在地少了。」

 

「每一个骑手要自己在安全和收入之间衡量。」作为一个临时参与的「局外人」,曹导点出了骑手们的困境,「所有外送平台都在追逐利益最大化,最后,它们都把风险转嫁到了最没有议价能力的骑手身上。」

 

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
 小刀手机里的导航路线图,送餐路线斜着穿过了马路 

 

在同《人物》的交流中,数位骑手都表达过同一句话,「他们不担心没人来跑,你不干,有的是人来干。」

 

在成为美团骑手之前,阿飞是肯德基的外送员,「一人一个月最多也就送六、七百单,因为店里有限制,品牌能够给配送公司12、13块的高单价,因此,外送员得到的配送费也一直维持在9块钱没有变过。」他用「最规范的」来形容那份工作,只是,收入不高,「每个月最多能赚5000多」。最终,在「外卖员收入过万」的感召下,他决定离开肯德基,去送外卖。

 

在美团和饿了么,骑手分为两类——专送与众包。

 

「专送」是隶属于配送站的全职骑手,有底薪,有规定的上下班时间,接受系统的派单,以好评率和准时率作为考核标准。「众包」则是兼职骑手,准入门槛极低,一人、一车、一个app,注册通过后可以立刻上岗,他们没有底薪,可以自由抢单,可以拒绝系统派单,但多次拒绝会被限制抢单。众包骑手不受差评和投诉影响,但超时会面临更重的惩罚,超时一秒钟,配送费直接扣一半——无论专送还是众包,没有任何一位骑手与外送平台存在劳动雇佣关系。

 

阿飞最终选择加入美团,成为一名众包骑手。那是2017年前后,他每天工作9小时左右,专跑远距离配送,每个月都能赚一万左右,最多时一个月赚过一万五——低门槛,高收入,这被认为是外卖平台「不怕没人来」的重要原因。

 

而在社会学学者看来,「外卖员收入过万」只不过是平台初创阶段的「特殊存在」——在对武汉地区的快递员与外卖员劳动过程进行了长期调研后,华中师范大学社会学院郑广怀团队发现,随着平台补贴的结束、越来越多骑手的加入,「收入过万」正在变成一个虚幻的梦想。

 

该团队发布的研究报告显示:月收入在一万元以上的外卖骑手仅占比2.15%,而有53.18%的受访者反映,目前的收入并不能满足家庭开支。

 

阿飞告诉《人物》,在北京送了一段时间外卖后,因为个人原因,他去了重庆,收入有所降低,特别是疫情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他甚至一度很难抢到订单,有时月收入不足7000元。

 

据美团研究院发布的《2019年及2020年疫情期美团骑手就业报告》显示,疫情期间,美团平台新注册的有单骑手数达到 33.6万人。新增骑手来源中,排名第一的为工厂工人,其次为销售人员。

 

至于「现在什么时候赚得最多」,阿飞给出的答案是,「只有特别冷和特别热的时候。」因为,这种时候,「一般人都不愿意出门」。

 

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

 

 

电梯

 

根据外卖平台对外的公开说法,系统在预估送餐时间时,等电梯会被当做重点因素纳入考量范畴。

 

在接受36氪采访时,美团配送算法团队负责人何仁清也着重提到了电梯:「美团的送餐系统会特别关注骑手的上下楼时间,甚至专门研究骑手去低楼层和高楼层时的时间速度。」

 

只是,现实的复杂远远超过AI的预估能力。「等电梯真的是我们的一个痛点,超级痛。」已经无法月入过万的阿飞说。

 

在很多骑手的印象中,医院的电梯最难等。

 

当骑手四年,阿飞遇过最可怕的,是北京大学第三医院的电梯。当时是中午用餐高峰,他拿着七八个订单,去北医三院外科楼,「超级恐怖,」他说,「我记得清清楚楚,电梯口,外卖,病人,医生,家属全挤在一起,场面不要太壮观了。等了好几趟,终于挤上去了,所有人都贴在一起,根本喘息不开。」那天,送完这一单,阿飞后面的6个订单全超时了。

 

后来,他去了重庆,电梯依然是痛中之痛。

 

网红楼红鼎国际,「特别魔幻,一共48层,里面全都是那种小工作室,密密麻麻的,一层能有三四十个工作室,你想多可怕。」尽管楼内有七八部电梯,但到了用餐高峰,排队等电梯的人「和排队进景区没什么区别」,而且一等就是半个小时左右。

 

还有重庆环球金融中心。这栋建筑总高74层,全楼只有唯一的一部货梯对外卖员开放,「一来,用餐高峰期,电梯资源本身就紧张,二来,也可能是写字楼的形象问题。」阿飞分析道,「我们只能在电梯外等着,里面的人轰隆隆地下来,外面的人轰隆隆地进去。等上去的电梯需要十几分钟,送完餐下来又是十几分钟。一单才多久时间啊,这不超时怎么可能?」

 

写字楼不允许骑手上客梯——北京、上海、深圳、重庆、湖南等地的多位骑手都告诉《人物》,这种状况,极为常见。

 

2020年7月11日,曹导发布了自己做外卖骑手的职业体验视频,其中,北京SKP商场拒绝外卖员进入的话题上了热搜,引发了全网关于职业歧视的讨论。在曹导看来,在系统性地对外卖服务行业的歧视中,SKP只是冰山一角,在那段长度不到10分钟的视频中,还有一部没有被注意到的电梯。

 

「我印象特别深,」曹导说,「我去取餐,那个楼里有非常多商铺,而且都是主要靠外卖的那种,楼里有别的电梯,但保安就是不让上,它只开放一部电梯给外卖员使用。」她是新手,仅仅是找到这部电梯,就花费了不少时间,然后就是和几十位骑手一起,排队等电梯,「所有的外卖员都自动排成两排,把中间空出来给从电梯里出来的外卖员。」那天,仅仅是等电梯,就花了她十几分钟的时间。

 

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
 微博博主@曹导体验外卖骑手工作,送餐时被拒绝进入商城 

 

除了写字楼,一些高级住宅区也是骑手心中的「电梯雷区」。在这里,上电梯需要刷卡,而客户又大多不愿意下楼,「他会让我们站在电梯里,他在上面摁,但不是都能上得去。」阿飞说,遇到这样的客户,很多专送骑手会为了不被差评直接爬20多层,而阿飞跑众包,不怕差评,他的解决方案是,「那个人住在14层,让我爬楼,我合计不行,最后商量的是我爬7层,他下来7层,这样比较合理。」

 

在电梯口,阿飞看过无数骑手情绪崩溃,急哭的、吵架的,太多了,因为「毕竟就差最后一步了,挤上去了,你就送到了」,只是现实中,骑手们只能站在电梯口等着,「你啥都干不了,就是干等着。」

 

为了不超时,有的骑手会在等电梯时提前点击「送到」,但这是系统不允许的,「如果被顾客投诉提前点送达,一扣就是500元。」一位甘肃的美团骑手告诉《人物》。

 

「在这一点上,饿了么要稍微人性化一点。」一位贵州的骑手说。据他介绍,在饿了么的系统中,有一个「报备」功能,「骑手到了楼下,要等电梯,就差一两分钟了,你可以点一下报备,记录你到这个楼下的时间,然后送完下楼了再点送达。」

 

郑州骑手张虎跑过饿了么专送,也跑过美团众包,对比在两个平台的工作经历,他觉得,美团的确更有狼性,「美团骑手就是一群跑单机器。饿了么在当地市场份额没那么大,单量没那么多,所以会显得相对温柔客气一些。」

 

现实数据也可以佐证他的判断。

 

根据移动互联网数据监测平台Trustdata的调查显示,2019年上半年,在全国外卖市场份额中,美团占比达到64.6%,具体到单量,美团骑手平均每天会比饿了么骑手多跑20单左右。

 

「无论骑手多拼尽全力拉满速度,平台还是觉得不够快。」张虎忍不住抱怨美团,但他最终还是选择离开饿了么,加入美团,因为在郑州,美团能给他难以想象的单量。

 

这也是阿飞最终选择美团的原因。尽管疫情期间收入有所下降,但他的心情还算不错——那段时间,很多小区不让进,写字楼不让上,他也不用再跟电梯较劲,但随着疫情的缓解,越来越多的小区和写字楼解禁,电梯的痛点,又开始了新的疼痛。

 

新一轮的电梯大战再次上演时,曹导也完成了外卖骑手职业体验视频的最终剪辑,她把那个等电梯的画面剪进了正片,7月中旬,再次向《人物》回忆起那一幕时,她说,当时等在电梯口的自己,「像工蚁一样。」

 

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
 在电梯口等待的外卖骑手    图源微博@曹导视频
 

 

守门

 

2019年,家在郑州的李雷从饿了么跳槽到美团,从站长变成一名商务拓展,主要职责是为配送站开拓更多的合作商家。为了让更多热门商家与自己管辖的配送站合作,他经常去扫街,一家一家地维护关系。到了周末用餐高峰,他还会搬把椅子守在商家的门口——这并不是为了拓展合作,而是为了催促商家出餐。

 

比起等电梯,商家出餐慢是外卖骑手更痛的痛点。

 

系统以「智能」之名不断优化升级,一次次缩短送餐时间,但「商家出餐慢」的问题依旧是老大难——美团资深算法专家王圣尧曾在公开文章中表示,即便分析历史已完成订单,也很难获得商家出餐时间的真值。只要商家出餐时间不确定,这个随机变量就永远存在。

 

但在「送餐时间」这个定量面前,去承担和消化这个变量的,只有骑手。

 

根据骑手们的讲述,商家出餐慢的原因有很多。有些门店名气大、生意火爆,用餐高峰时,堂食出餐已经自顾不暇,但仍不愿意暂停外卖订单。有些小地方的小店,店主比较随性,没什么时间观念,有时骑手已经赶到店里取餐,老板才拎着刚买的菜从外面回来。还有一部分店家,为了保障食物口感,会特意等骑手到店后才开始制作,尤其是面馆。

 

「尤其遇上三大难,烤鱼,炖汤和烧烤。」一位骑手告诉《人物》,「上次我接到炖汤,我都到店里了,他们还没开始炖呢,我就守着那里看他们炖了40分钟。」另一位骑手则直接喊起了「爷爷」,「都急疯了,心里想的都是,爷爷们,赶紧炒吧!」但商家依旧不慌不忙,「他们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反正钱到了,就算因为超时扣钱也不会扣他们钱。」

 

「商家出餐慢的问题,是无解的。」前美团配送站站长金壮壮说。在系统设置的评价体系中,商家可以对骑手进行差评和投诉,但骑手无权评价商家。有时,骑手还要为商家背锅,「太辣了」、「盐放少了」、「忘记放醋了」……这些对于商家的吐槽经常会出现在骑手差评区里。为此,很多骑手都向系统申诉过,但无一申诉成功。

 

为了解决这个难题,骑手们只有自己想办法,金壮壮的经验是:「出餐慢单多的小饭馆,骑手要常去拉关系,递根烟唠唠嗑,跟老板开开玩笑,最后他们都能给我插队做。大商家,得跟前台小妹或者打包人搞好关系,聊多了,他们会用对讲机帮你催一催,总是有用的。」

 

但这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骑手和店员的矛盾仍频频发生。因为出餐问题,一位济南的外卖骑手曾与喜茶店店员大打出手,而在武汉,一位骑手则在争执中将店员刺伤,后者因抢救无效身亡。

 

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
 武汉被外卖骑手刺伤的店员   图源网络

 

因为等餐和商家发生冲突,甚至喊来警察的状况,骑手们见得太多了,至于如何解决这个问题,一位骑手表示,「延长一些送餐时间,时间充裕了,大家也就不会这么急了。」

 

但现实中,送餐时间越来越短,而在骑手们面临的各种催促声中,消耗骑手时间的主角之一——商家,也是重要的发声者。

 

在与商家谈合作的过程中,李雷发现,商家说得最多的,就是骑手的速度。只要骑手速度没有达到商家心中预期,商家就会跟李雷提出,换掉配送站骑手,或者解除合作关系——通常,热门大商圈附近会有两家同平台的配送站,商户可以自由选择同哪一个站点合作,至于合作的条件,李雷说,「很简单,一是配送站的配送能力,二是骑手到店速度。」

 

为了拿下单量大的商家,李雷会去配送站督促骑手,快一点,再快一点,但如果因为商家出餐慢导致骑手超时,影响了站点数据,他能做的也只是去商量,或者自己直接去蹲点,但这不是谁都能去的,「能在门店催单,也得看私下的关系铁不铁。」

 

坐在店门口的李雷,会死死地盯着商家外卖订单接收机器的屏幕,一刻都不敢走神。叮,一个订单进来了,他的声音会和订单同时到达,「美团来了。我们美团的单子来了。」他说,「要从第一秒就战胜对手。」

 

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
 正在取餐的外卖骑手 

佩奇与可乐

 

因为一次与顾客的冲突,美团骑手小林发现了一个隐藏在系统内的「秘密」——顾客端显示的送达时间与骑手端不一致。

 

当时,他刚开始跑美团众包,有一次接了个单,刚赶到店家,就收到了顾客劈头盖脸的质问,「你怎么还没送到?都超时好久了。」小林觉得顾客无理取闹,因为,当时距离他手机上显示的送达时间,还有将近10分钟。后来送餐时,他和顾客又因为时间起了争执,两人掏出手机一对——顾客端的「期望送达时间」比骑手端的「要求送达时间」少了整整10分钟。

 

自从发现了这个「秘密」,小林每个月都会给美团客服打电话,至今已打了将近四年,每一次的客服都不一样,但话术始终如一:「跟客人解释一下,那只是期望送达时间。」

 

这并不是小林的个体遭遇,多位骑手都对《人物》提到了这个问题。在他们看来,这是系统讨好顾客、稳住顾客的方式,而这也是引发顾客与骑手矛盾的重要原因之一。

 

学者卢泰宏在《消费者行为学:中国消费者透视》一书中指出,数字时代提供的便捷,令消费者变得越来越挑剔,他们越来越注重服务质量和产品体验,但对产品和品牌的忠诚度降低,随时准备更换供应商,因此,「他们拥有不同于以往的、对市场更大的影响力和主导权。」

 

在这种影响力面前,注重用户量和订单量的外卖平台也用算法构筑起了一种权力结构,在这个体系中,顾客成了最顶端的存在,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

 

顾客可以犯错。「顾客有的时候真的,没法说。」关于这个话题,甘肃骑手王兵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住在哪里,明明住在804,给自己写801。明明住在南门,写自己在北门。还有的顾客点完餐居然忘记了,打电话还没人接,第二天想起来了打电话给我,我的餐呢……还有人下单时根本不看地址,我接单一看,这地址不对啊,都跨省了……」只是,顾客不需要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代价,如果订单超时,受罚的依然是骑手。

 

作为长期研究外卖骑手职业困境的社会学学者,孙萍也在一篇研究报告中谈到了这种「顾客的最高权力」。在骑手送餐的过程中,顾客可以洞悉骑手的一切——真实姓名、手机号、准时率、得到过几次打赏、取餐时间、送餐路线、还有多长时间到达。在订单进行的过程中,顾客还有权取消订单。

 

「他们可以看到一切,所有的进程,但我们不知道他们是谁。而且一旦出问题,我们也不能像他们那样取消订单。」一位骑手对孙萍抱怨道,他还分享了一个自己被取消订单的经历:

 

「我手里有两个订单。一个1.5公里,剩余时间45分钟;另一个3公里,剩余20分钟。我先去送了远的那个。1.5公里的那位顾客生气了,因为他看到我的GPS经过他家却没有给他送餐。他很愤怒,取消了订单,还向平台投诉了我……」

 

在《人物》的调查中,也有骑手讲了类似的经历,那天,顾客在接到餐后反问骑手,「你不是只送我这一单吗?」

 

越来越快的送餐速度,评价体系的完全倾斜,在系统的宠溺下,顾客们也变得越来越缺乏耐心。

 

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
 客户端和骑手端的送达时间不一致 

 

家住上海的井井承认,自己已经被「惯坏了」。他平时工作忙,不会做饭,填饱肚子几乎全部依赖外卖。他常常在一家距离不远的轻食店点餐,据他回忆,过去,从下单到吃进凯撒沙拉里的第一颗小番茄,大约需要45分钟,为了打发时间,他通常会在等待的时候看一集45分钟的电视剧。最近,等待的时间稳定在了26分钟,但前不久有一次,骑手的送餐时间超过了30分钟,他变得无法忍受,连打了5个电话催单。

 

2017年,法国研究机构益普索(Ipsos)曾对中国12个省市的消费者进行了「不耐烦」调查,结果显示,移动端技术的发展让消费者在各个方面都变得越来越不耐烦,这种现象在经济发达地区以及年轻群体中越发显著,其中,「北京地区的消费者最不耐烦」。

 

面对越来越不耐烦的顾客,骑手们只好想尽各种办法安抚。

 

谈起这一点,王兵同样有一肚子的话可说——手里订单配送时间都差不多的情况下,他会先挑贵的送,因为,单价高的顾客通常更容易发脾气,「怎么解释都不听,突然发个火儿,就说要退货。100多块钱的外卖,我哪有钱天天赔。」

 

还有,要尽量满足顾客提出的送餐之外的需求,比如买烟买水,或者「带支剃须刀到网吧」。有段时间受抖音的影响,总有顾客要求王兵在送餐时画一只小猪佩奇,不画就给差评。王兵很生气,但也不得不画,「买了张牛皮纸,画了个佩奇,还写了一句,你是不是傻?」

 

「配送,是一种以顾客为中心的社会表演。」孙萍在调查报告中写道,她将骑手们取悦顾客、争取五星好评的行为称为「情感与情绪劳动」,在她看来,这部分的劳动常常被忽视,但它对骑手的折损和消耗,远大于体力劳动。

 

在同《人物》的交谈中,她提到了那位印象最深的骑手,「他三天被偷了两次车,还被偷了三次电瓶,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他说,平台要求我们说『祝你用餐愉快』,大家都不认识,我从农村来的,之前都是种地,实在不好意思说这个,还有让人给我打五星什么的,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去说啊?」

 

在就「SKP事件」接受界面新闻采访时,上海交通大学公共经济与社会政策系副教授沈洋表示,尽管外卖骑手可能拥有月薪过万的工资,但他们仍处在阶层不平等中,「是在牺牲了时间和健康的条件下赚更多钱的,要做更高强度的工作——包括体力上和情感上的——才能得到更多的工资。

 

王兵还在继续开发安抚顾客的新招数——夏天,很多人都会随餐多点一份杯装可乐,但今年夏天雨水多,他经常因为赶单子摔车,车一摔,可乐基本就没救了。如果跑回商家再补一份,不仅自己要搭钱,订单也必然超时。为了避免顾客发火,他的外卖箱里永远放着一瓶可乐,如果顾客的可乐洒了,他就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备用可乐灌进原来的纸杯,再把杯口来回擦上几遍,没有痕迹。他觉得,这个办法棒极了。

 

与此同时,在几个法律咨询网站上,也出现了一些惴惴不安的顾客,有人发帖问,「我催单外卖小哥,导致对方车祸,我是否需要承担法律责任?」问题下面,有律师回复:「没有责任。」

 

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
 外卖小哥应顾客要求画的小猪佩奇   图源网络

 

 

游戏

 

不久前,美团和饿了么先后公布了2020年第二季度财报。在这一季度,饿了么实现每单盈利转正,而美团则完成了了22亿人民币的净利润,同比增长95.5%,其中,外卖业务是美团实现盈利的最大功臣。

 

2020年8月24日,美团股价也再创新高,市值突破2000亿美元,成为港股第五大市值公司。

 

在此次长达半年的调查中,《人物》接触到了近30名外卖骑手,他们频繁提起的一个词却是:一毛钱。

 

一位湖南的美团骑手说,「准时率低于98%一单扣一毛钱,低于97%一单扣两毛钱。这不就是逼着骑手们加快速度吗?毕竟,一单中的一毛钱对于我们来说,差很多很多的。」

 

一位上海的饿了么骑手说,「饿了么单价最低是4.5元,跑得越多,单价越高,有时候多一毛钱都觉得很感人,4块9和5块,看着都不一样。」

 

为了留住这「一毛钱」,骑手们不仅需要跑得更快,还要跑得更多。

 

这也是系统希望看到的,因为,在系统中,还藏着的另一个秘密——一个关于等级的「游戏」。

 

无论是美团还是饿了么,系统都为骑手设置了积分等级体系——跑的单越多,准时率越高,顾客评价越好,骑手获得的积分便会越高,积分越高,等级就越高,奖励收入也会更多——系统还将这种评价体系包装成了升级打怪的游戏,不同等级的骑手,拥有不同的称号,以美团为例,这些称号从低到高分别为普通、青铜、白银、黄金、钻石、王者。

 

一位东南某城市的美团众包骑手讲述了具体的等级设置:一周之内,完成有效订单140单,准时率达到97%,将成为「白银骑手」,每周可获得140元的额外奖励,若完成有效订单200单,准时率达到97%,则会成为「黄金骑手」,每周额外奖金220元。在饿了么,单量则直接与配送费挂钩,每月完成订单数在500以内,每单5元;500到800单,每单5.5元;800到1000单,每单6元……依次类推。而在游戏规则中,积分将以周或月为单位清零。

 

在研究报告《订单与劳动:中国外卖平台经济视野下的算法与劳动探究》中,孙萍表示,在超时的惩戒之外,系统还用这种游戏化的评估方式,将很多骑手卷进了一个无法停歇的循环,「他们希望我们夜以继日地工作,」一位骑手对她说,但他们却无法脱身,「我上个月已经是黑金骑士了,如果我想维持,我还需要832点,还有很多活儿要干。」

 

「等级越高,骑手们面临的维持等级的压力就越大。」在孙萍看来,这种游戏化的包装,不仅具备成瘾的可能性,还巧妙地把骑手的自我价值实现与资本管理结合在一起,而游戏化的外衣,则「为算法的剥削进行了普遍的、内化的、合理的解释」。

 

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
累瘫在路边的骑手 

 

据美团公布的《2020年上半年骑手就业报告》显示,目前,美团的骑手总数达到295.2万人。而饿了么蜂鸟即配官网显示的骑手数量则为300万人。面对近600万骑手的系统化生存,华中师范大学社会学者郑广怀提出了「下载劳动」的概念。

 

在调查报道《武汉市快递员外卖员群体调查:平台工人与「下载劳动」》中,郑广怀团队对这一概念进行了深入的阐释——

 

骑手们通过「下载」app进行工作,表面上,这个app只是一个辅佐他们工作的生产工具,但实际上,骑手们「下载」的则是一套精密的劳动控制模式,在这套模式下,「工人原有的主体性被全面塑造乃至取代」,他们看似用更自由的方式在工作,但同时却「遭受着更深切的控制」。

 

「平台通过下载劳动创造『平台工人』。」郑广怀团队写道,而这种劳动模式的特点则为:强吸引、弱契约、高监管以及低反抗。

 

协助系统完成「下载劳动」的媒介,则是骑手们自己的手机——作为最重要的劳动工具,在公开报道中,外卖平台一直在努力帮助送餐的骑手们摆脱手机。

 

「我们就怕骑手路上为了接单出事。」2018年4月,在接受36氪采访时,美团外卖配送算法团队负责人何仁清特别提到,「对于美团而言,最棘手的问题就是如何让骑手在骑车过程中不要看手机。」

 

为此,美团耗时7个月研发了内置智能语音交互系统的蓝牙耳机,据何仁清介绍,这款耳机防风防水去噪且智能,骑手们只要带上它,便可通过说话完成所有操作,确保在送餐的过程中摆脱手机。

 

而现实中,所有与《人物》有过交流的美团骑手,没有一人收到或使用过这款智能蓝牙耳机,也没有一位骑手能真正摆脱手机。

 

尽管只体验了几天外卖员的生活,曹导仍对那种被手机支配的恐惧心有余悸,「就是你导着航,系统这边还要不停地提醒你说,美团众包又有新订单,请及时查询,然后又跟导航的声音混在一起,马上又要超时了,有的顾客会打电话问你到哪儿了,你可能还要边导航边接单,再边接电话跟他解释为什么超时了……」曹导说,那种感觉让她觉得,每一分钟都很重要,每天都被追着跑,「只能快,更快。」

 

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
 被手机支配的外卖骑手 

 

 

电动车

 

「我们永远不可能在路上耽误时间,在路上的时间是最快的。」一位饿了么骑手告诉《人物》,另一位美团骑手则表示,一个订单能够真正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只有跑在路上的那段时间,「除非有个交警跟在屁股后面,说你不能超速不能超速,不然单子多的时候,所有骑手都想着飞起来。」说完,他又补充了一句,「飞都来不及。」

 

此时,能帮助他们的,只有自己骑着的电动车。

 

在上岗之前,骑手们需要自己解决电动车的问题。通常,配送站都有长期合作的第三方公司,为骑手提供电动车的租赁。为了节约成本,大多数骑手会选择租金在几百块的车,而这些车的车况也大多一言难尽——有的没有后视镜,有的脚踏板和车头被胶条缠绕了七八圈,一位骑手说,跑外卖之后,自己变成了「电动车修理大师」。

 

如果不想租,有的站点也会引导骑手用分期付款的方式买车。

 

一位成都的美团骑手在站点的要求下,用高出市场价1000元的价格买了一台不知名品牌的电动车,还有一位骑手表示,自己花了好几千通过站点购买的电动车,刚跑了没两天,电池就坏了。

 

比起这些花了太多冤枉钱的同行,美团骑手王福贵觉得自己幸运多了。他只不过是在成为骑手的第一天,和电动车的电池一起飞了出去,头还被卡在了马路中间的护栏里——那辆车是他通过站点租的,月租金200元,「基本就是一堆零件拼拼凑凑攒起来的」,没有车灯,刹车片也被磨没了,有时候踩刹车,它会往前走,但踩油门时,反而会倒退。

 

但这都不成问题。摔车的第二天,他花了10块钱自己装了一枚脚刹片,跑夜班的时候,他会在嘴里含一个小手电代替车灯,或者把手电用胶条粘在车头。毕竟,这台车也是有优点的,「速度极快,最快能跑到时速65公里。」王福贵说。

 

根据公安部在2018年发表的数据,2013-2017年间,我国共发生电动自行车肇事致人伤亡的道路交通事故5.62万起,造成死亡8431人,直接财产损失1.11亿元。为了进一步规范电动车的使用,2019年4月,全国正式实行电动车新国标——根据规定,电动车时速不得超过25公里/小时,而一台符合新国标标准的电动车,至少要卖到1000元以上。

 

只是,在《人物》此次调查接触到的近30名外卖骑手中,无论美团还是饿了么,没有一人的电动车符合新国标,这些电动车的时速一般都能跑到40公里左右,远远超过限速。骑手群和贴吧里,还有很多人交流如何通过改装,让新买的电动车解除限速。

 

做了一年多骑手,那台破车闹罢工的频率越来越高,王福贵有时不得不打车去送餐——好在他所在的西北某县城面积小,与其骑着罢工的电动车每单都超时,打一辆出租车反倒更实惠,花50块就能轻轻松松送完十几单。

 

后来,为了跑得更快,他还是咬咬牙自己掏钱买了一辆新车,至于之前的那台破车,不知道又被拆成了多少零件装在了多少等待出租的电动车上。

 

无论是骑着旧车还是新车,王福贵的业绩始终排在地区的前五、前三,但干了没多久,他还是辞职了,因为无法忍受平台的拉新要求,「美团为了扩张,让我们上街拉客。每天要拉两个从没下过美团app的人注册,我刚开始还忍着拉了几天,后来,实在受不了了,就跑了。」

 

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

 外卖骑手和他的电动车 

 

微笑行动

 

在「外卖骑手已成最高危职业」成为热门话题后,系统也做出过努力。

 

在平台成立的早期,无论是美团还是饿了么,都有针对骑手的安全培训,只是大都集中在入职阶段,专送和众包骑手都需要经过一个简单的安全知识测试,才能开始跑单。

 

对于专送骑手,站长也会时常叮嘱安全问题。一位美团站长告诉《人物》,每次做安全培训,他都会特意放一段自己做的小视频,全是电动车车祸事故集锦,让300多号骑手围着看,看完之后,他还会语重心长一番,「我知道你们很急,逆行也不可避免,但麻烦多看看路。」这也是另一位饿了么配送站站长的心声,「说再多遍,骑手们心里装的都还是时间第一,有时候也不是很珍惜自己,终归还是怕超时。」

 

后来,随着外卖骑手交通事故率不断增高,为了进一步提升骑手的安全意识,外卖平台也想了一些办法,例如请交警去站点讲课,或者组织骑手去交警队考试……美团还为骑手们设计了一对袋鼠造型的黄色耳朵,这些耳朵上大都写着与速度、安全有关的口号。最常见的耳朵上,正面写着「送餐再忙,安全不忘」,背面写着「美团外卖,送啥都快」——但在现实中,这两者依然很难兼得,多数骑手都不愿意戴上这对耳朵,因为「太麻烦了」,一位骑手告诉《人物》,「只要速度一快,耳朵就会被风吹掉。」

 

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
 美团袋鼠造型的黄色耳朵 

 

为了安全,系统还被植入了一项新功能——在骑手上线之后,不定时随机弹出安全教育视频。

 

「经常跑着跑着就被限制接单了,必须立刻停车看,看完接单系统才恢复正常。」湖南的美团骑手阿斗说,一次送餐高峰期,他不得不停车在路边观看突然弹出的安全教育视频,结果被一辆飞驰的自行车撞倒,脚踝扭伤,被迫休息。

 

每天都生活在超时的恐惧中,还要时不时在送餐路上观看安全教育视频,对此,骑手们大多都揣着不满。但有时,他们也会庆幸,自己手机中弹出的是安全教育视频,而不是另一个「更要命的惊喜」——微笑行动。

 

2017年6月左右,美团开始实施「微笑行动」。这是一项系统的抽查举措,同样是不定时、随机的模式,被抽到的骑手也需要立即停车,然后拍摄从胸部到头顶的照片,并保证面部清晰,展现头盔、工服、工牌——这一切,需要在5分钟之内完成,如果没有及时上传照片,或者照片内容不合格,系统都有可能判定审核失败,骑手们将会面临少则300元,多则1000元的罚款,还有可能被封号三天或永远封号。

 

自从「微笑行动」上线,它就变成了美团骑手们心中的玄学。

 

关于它出现的时刻,每位美团骑手的答案都不同——在爬楼的时候,在等电梯的时候,在等餐的时候,在爆单的时候……

 

令阿斗最难忘的一次「微笑行动」,出现在大暴雨爆单的时候。那天,他穿着雨衣,路都看不太清楚,还需要把车停在路边,把雨衣脱下来,露出工牌和衣服,拍一张照片。同站点的另一位骑手因为手机在口袋里没有听到提示音,最终被罚款400元。

 

同样是雨天,今年2月,江西南昌的一位脑瘫骑手因为没来得及拍照,导致账号被封,好在事件的相关视频在抖音上引发了广泛关注,在收到无数网友反馈后,美团官方迅速解封了他的账号。

 

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

 错过了「微笑行动」的南昌骑手 

 

但并不是每一位骑手都能获得这样的特殊对待。

 

在美团骑手群和贴吧里,每天都有人重复同一个话题——我的照片明明符合要求,但却被判定审核失败,向客服申诉得到的结果是,系统原因,无法解封。「我们的声音永远抵达不了上层。」一位骑手抱怨道。

 

与此同时,一些并不符合要求的照片却通过了审核。一位深圳骑手透露,自己被封号后一直用妻子的账号登陆跑单,但自己的照片也能顺利通过「微笑行动」的审核。还有的骑手会提前存好一张别人的自拍,也照样通过了审核。

 

疫情之后,佩戴口罩也成为了「微笑行动」的检测项目,一位湖北骑手说,自己的口罩被雨水打湿了,还没有来得及更换,系统审核不通过,账号被停止接单。而另一位广东骑手拍了一张用手捂住嘴巴的照片,却顺利通过了。

 

去年冬天,在内蒙古海拉尔,一位美团骑手在送餐途中被抽中,零下30℃的气温中,他只能把车停在路边,脱下所有的防寒衣物,露出美团制服和头盔,在5分钟之内拍照并上传——在《人物》接触到的美团骑手中,对于「微笑行动」,他们的评价大多是——「可怕的」、「没有感情的」、「耽误工夫的」。

 

饿了么也有类似的检测行动,取名「蓝色风暴」,不同的是,「蓝色风暴」给骑手的时间是15分钟,罚款力度也相对较小,大多在5元到30元之间——《人物》在2019年进行调查时,并没有饿了么骑手抱怨过此项检测行动。

 

只是,好景不长,一则最新的消息是——据饿了么骑手透露,为了全面追赶美团,今年,饿了么「蓝色风暴」的检测时间也从15分钟缩短到了5分钟。

 

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

 骑手群讨论「微笑行动」

 

 

「五星好评」

 

随着外卖骑手违章率和事故率越来越高,交警也从局外人变成了与系统有关的人。

 

熊崇君是一名深圳交警,做了近10年的交通节目外景主持,因多段执法视频在互联网上走红,成为网红交警,人称「深圳熊警官」。去年夏天,因为罚两位逆行的美团骑手写检查并大声朗读,熊警官制造了一次热搜——#你的外卖员没到可能在写检讨#,有网友评论,「熊警官太温柔,罚得太轻了。」

 

事实上,近两年内,全国各地的交管部门出台了各种针对外卖骑手的交通处罚政策。

 

在上海浦东,外卖骑手们被交警部门要求穿上印有个人专属编号的电子马甲,同时,一人一张「外卖骑手交通文明记分卡」,每张卡36分。执勤交警与监控探头同时执法,不穿马甲扣12分,驾驶未登记备案电动车扣12分,闯红灯扣6分,逆行扣3分,在机动车道骑行扣3分,在人行道骑行扣3分……36分扣完后,骑手会面临直接永久封号或被公司开除——上海浦东也是全国首个执行骑手电子马甲政策的地区。

 

河北邢台、广东深圳等地也先后学习上海,引入了文明积分卡制度;青岛则开展了违法外卖骑手黑名单制度;在江苏,外卖骑手交通违法1次停工1天,南京交管部门还会给二次违法的外卖骑手开展学习日。

 

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
 民警向骑手讲解DS骑手记分小程序的使用方法 

 

只是,在超时的巨大威慑力之下,这些举措收效甚微。

 

2019年12月和2020年5月,《人物》分别两次前往上海浦东陆家嘴地区,实地观察外卖骑手穿戴电子马甲的情况。根据一小时内通过世纪大道的骑手数量统计,白天,由于执勤交警多,这一区域内穿电子马甲的骑手比例可以达到70%以上。只是,即便穿着马甲,依然有骑手会选择违章。

 

这是骑手们「精心计算」过的结果。白天交警多,不穿马甲容易被抓,一扣就是12分,但如果穿着马甲违章被拍,「闯红灯、逆行都是小分啦。」 而进入夜晚后,骑手们穿马甲的比例会大幅下降,原因很简单,「交警下班了。」

 

作为执法者,包括熊警官在内的很多交警心情复杂,他们是目睹外卖骑手交通违章最多的人,有时,也很理解骑手的处境。

 

熊警官告诉《人物》,他经常出现在外卖骑手的车祸现场,翻车的,撞车的,撞人的,被撞的……据他观察,所有骑手摔倒后的第一反应,都是赶紧爬起来,去看外卖洒没洒,然后打电话给客人解释,「没有人在乎自己。」

 

这让他更非常理解骑手们的不易。熊警官说,他经常和外卖骑手聊天,发现这个群体的想法很简单,就想着不超时,不被顾客差评,不太把自己放在心上,「人身安全永远都不是他们的重点,如何准时地把餐送到顾客手上,才是他们的重点。」

 

作为一名一线交警,在熊警官看来,造成这一切的,是外卖平台之间的激烈竞争,同时,也暴露了很多城市非机动车道不足的问题。「公司之间竞争导致送餐时间缩短,骑手越来越紧张,一边是超时,一边是违法,他们必须选择一条路走。」

 

因此,每当遇到骑手违章,在执法的同时,有些交警也会表达体谅,罚骑手写检查的那天,熊警官就特意叮嘱对方去树荫下写,而很多交警还需要帮骑手们去送餐。

 

公开新闻报道中,类似的事件,不胜枚举。

 

今年3月25日,一位浙江桐乡的外卖骑手因逆行被交警拦下,被罚站在路口参与交通劝导。他告诉交警,自己刚接了一个订单,还没来得及取餐,如果超时就要被扣钱。最终,交警委托一名辅警骑着骑手的电动车去送餐,一路上,那辆电动车熄火3次,终于到了顾客家楼下,辅警一低头,餐打翻了。

 

好在这种状况并不常出现,大部分交警还是顺利地完成了送餐任务——

 

4月16日,江西南昌,一位美团外卖骑手急着送餐连续三次违章,被交警拦下来接受处罚;6月初,浙江温州,一名饿了么骑手违规驾驶摩托车被查扣;6月29日,广东东莞交警在执法时,发现一名美团骑手摩托车未悬挂机动车号牌,随即将车当场查扣——这些骑手未能送完的订单,都由交警或辅警帮忙送达。

 

送餐完成后,几乎所有的送餐交警还会做同一件事——对点餐的顾客说:「祝你用餐愉快,麻烦给一个五星好评。」

 

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
 交警帮助骑手完成送餐任务   图源搜狐视频

 

 

最后一道屏障

 

在《人物》此次调查接触到的所有外卖骑手中,石沉是个独特的存在。因为「宁愿扣钱也不想玩命」,他坚称自己在一年多的骑手生涯中,从未闯过红灯,也绝不逆行,每天送餐,制服和头盔都穿戴整齐。

 

但他依然遭遇了车祸。2019年7月的某天晚上,他送餐时被一辆小客车撞倒,右脚脚踝骨折,交警到达后判定对方全责。被送去医院后,车主负担了包括手术在内的全部医疗费用。

 

作为专送骑手,站点每个月都会从石沉的工资中扣除106元保险费,这其中包含意外险,正常情况下,石沉还可以获得这笔赔付。但当他出院后联系站点时却发现,自己的骑手账号已经被删除。

 

对此,站点给出的理由是,他因住院手术长时间不能跑单,上岗率不达标,已被系统删号——随着骑手账号一同消失的,还有账号上的保险缴纳记录,没有记录,他也法找保险公司理赔。为了找回记录,他试图通过站点与美团沟通,却发现自己被踢出了站点群。

 

在外卖骑手群体中,石沉的遭遇并非个案——在系统中,保险是骑手们能获得的唯一也是最后一道安全保障,但《人物》在调查中发现,大量的骑手在遇到交通事故后,都无法顺利获得理赔。

 

按照外卖平台的设计,专送骑手的保险由站点按月扣除,具体金额也由站点决定;众包骑手的保险则按天扣除,每天3元,保障时间从骑手当天第一次接单到当日24时,如果此时骑手还在送餐,保险时间最多可延长一个半小时。

 

在社会学者郑广怀看来,这种劳动保障体系,其实是外卖平台对于自身责任的一种巧妙转嫁。

 

今年五一劳动节期间接受界面文化专访时,郑广怀将外卖平台形容为「甩手掌柜」,「平台将派送业务承包给外包公司,解除了(与工人)直接的雇佣关系。保险问题由工人购买意外伤害险,工人发生交通事故,平台则可以推给保险公司。」郑广怀说,在这种「转嫁」之中,「模糊的劳动关系也使工人们维护权益变得更加困难。」

 

孙萍也在调查中发现,如果是小剐小蹭,她接触到的大部分外卖骑手都会选择自己忍受。「他们中很多人跟我反馈说,那个申请流程特别复杂,特别麻烦,他们宁愿自己承受,也不愿意去走那一套复杂的流程。」

 

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

 骑手在骑手社区讲述自己发生车祸 

 

只是,一旦事故超出「小剐小蹭」的范围,石沉的故事就会一再上演。

 

一位在饿了么跑众包的骑手告诉《人物》,他在送餐中出了交通事故,把行人撞进了医院,保险公司拖延了一年还没赔偿,最后,他借了网贷垫付医疗费;

 

一位宿迁骑手则在入职美团时,被站长要求填写「自愿放弃保险合同保证书」。他感到不解,站长告诉他:骑手是最高危的职业,每天都有可能是最后一天,我们这儿无人敢保——这种状况也并非个案,曾做过美团配送站站长的金壮壮说,众包骑手的保险直接通过app缴纳,是必选项,而专送骑手的保险则由站点缴纳,「很多站点因为怕麻烦,就没有给骑手上保险。」

 

权益无法得到保障的,还有被外卖骑手撞伤的行人。

 

去年4月,林伟在回家路上被一位美团骑手撞倒,左腿骨折,当天是这位骑手第一天上班,站点负责人表示,保险还没来得及买,以及,此事也与站点无关,「我们只让骑手送外卖,可没让他去撞人啊。」这位负责人说。

 

数次沟通后,站点拿出的处理意见是:可以帮忙说服骑手分期支付医疗费、营养费。

 

最后,这件事的解决依靠的是「关系」——林伟的公司领导认识美团的某位高层,在高层的施压下,站点最终同意支付医疗费用。

 

社交平台上,一位美团骑手维权的帖子下,一位网友留言道:「外卖员帮美团跑出了单量、跑出了市值,但美团,一个靠外卖业务做大的公司,却不会给任何一位外卖员提供正式的劳动雇佣合同。」

 

车祸过去一年后,石沉的骑手账号仍然没有恢复,他也没能获得那笔意外险的赔偿。他告诉《人物》, 「我决定离开这个行业,不再回来了。」而那些还在路上拼命抢时间的骑手,则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曾在路口目睹过同行当场丧命的美团骑手魏莱,在自己的网络日记中写道,「愿天下骑手都能平安回家。」

 

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

 

无限游戏

 

在发布外卖骑手体验视频时,曹导正在自驾环中国拍摄新的作品,在前往西藏无人区的路上,跟《人物》回忆起自己做骑手的那几天,她仍感觉窒息。

 

作为系统的短期体验者,曹导提出了一个建议:可以让外卖平台所有的产品经理和算法工程师都去当一个月骑手,「这样。他们才会知道这个系统对人的压迫有多么严重。」

 

在一篇讲述美团系统如何将配送时间缩短至28分钟的报道下,一位骑手也提出了相同的建议:「要不你们亲自来一线送个三两天试试?看看不闯红灯、不逆行、不狂飙,你的28分钟怎么送。」

 

某种程度上,这种建议与数据社会学家尼克·西弗不谋而合。

 

西弗曾提出过「算法文化」的概念。在他看来,「算法不仅由理性的程序形成,还由制度、人类、交叉环境和在普通文化生活中获得的粗糙-现成的理解形成」。他认为,算法是由「人类的集体实践组成的」,并建议,研究者应该人类学地探索算法。

 

作为学者,孙萍完全认同西弗的观点,但现实中的算法,依然更多地建立在数字逻辑的基础上。

 

「加强程序员的培训和价值导向很重要。但目前国内的情况是,程序员大部分都是理工的直线性思维,很少有社会科学的这种思维,所以,他们对于公平和价值的这些问题,理念上都比较欠缺。」

 

在调研的过程中,孙萍也与一些参与算法的程序员有过交流,她发现,程序员们有自己的逻辑,也会考虑到各种突发事件,但是,程序员只是执行者,并不是规则的制定者,「规则的制定者是外卖平台,而程序员也只是在履行平台的决定。」

 

本次调查中,《人物》也多次尝试联系外卖平台的算法团队,但对方均以「公司要求」之名拒绝讨论系统的话题,「这是公司机密,」一位美团的算法工程师表示。

 

孙萍说,「单项话语权」是目前这套算法最大的问题。而在整个系统中,最无解的部分在于,在让骑手们越跑越快的推手中,也包括骑手自己。

 

这是一个更大、也更不可见的游戏——「外卖员每跑一单的任何数据都会被上传到平台的云数据里,作为大数据的一部分。」孙萍说,系统要求骑手越跑越快,而骑手们在超时的惩戒面前,也会尽力去满足系统的要求,「外卖员的劳动越来越快,也变相帮助系统增加了越来越多的『短时长数据』,数据是算法的基础,它会去训练算法,当算法发现原来大家都越来越快,它也会再次加速。」

 

在孙萍看来,外卖骑手在送餐过程中产生的数据依然存在所有权争议问题,但骑手们仍在奋力奔跑。据美团最新公布的数据显示,2020年上半年,遍布在全国2800个县市区的骑手「不顾疫情、不分昼夜,将餐、菜、药等生活必需品及时送到了超过4亿的用户手中」。

美团市值突破2000亿美元的新闻发布后,一片惊叹声中,有人再次提及王兴对速度的迷恋,还有他曾提起过的那本「对自己影响很大」的书——《有限和无限的游戏》,在这本书中,纽约大学宗教历史系教授詹姆斯·卡斯将世界上的游戏分为两种类型:「有限的游戏」和「无限的游戏」,前者的目的在于赢得胜利,而后者则旨在让游戏永远进行下去。

系统仍在运转,游戏还在继续,只是,骑手们对自己在这场「无限游戏」中的身份,几乎一无所知。他们仍在飞奔,为了一个更好生活的可能。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

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

(应采访对象要求,文中骑手皆为化名)

 参考资料 

1. 文森特·莫斯可《数字劳工与下一代互联网》

2. 郑广怀等《“平台工人”与“下载劳动”:武汉市快递员和送餐员的群体特征与劳动过程》

3. 孙萍《“算法逻辑”下的数字劳动——一项对平台经济下外卖送餐员的研究》

4. 孙萍《如何理解算法的物质属性——基于平台经济和数字劳动的物质性研究》

5. 孙萍《订单与劳动:中国外卖平台经济视野下的算法与劳动探究》

6. 姚建华《零工经济中数字劳工的困境与对策》

7. 卢泰宏 杨晓燕《消费者行为学:中国消费者透视》

8. 让·鲍德里亚《消费社会》

9. 潘仁杰《透析数字时代的科技迷思——传播政治经济学家文森特·莫斯可教授访谈录》

10.汪佩洁《算法时代的劳动社会学——评Alex Rosenblat《优步的世界:算法是如何改写工作规则的》》

11. 界面新闻 林子人《专访社会学者沈洋:服务业男女工人以不同方式处于劣势,性别阶层户口不平等彼此交织》

12. 丁晓东《平台革命、零工经济与劳动法的新思维》

13. 陈龙《游戏、权力分配与技术:平台企业管理策略研究——以某外卖平台的骑手管理为例》

14. 蜂鸟配送 《2018外卖骑手群体洞察报告》

15. 比达咨询 《2018年第1季度中国即时配送市场研究报告》

16. 中国物流与采购联合会和美团点评 《2018中国即时配送行业发展报告》

17. 联商网零售研究中心《2019即时配送发展报告》

18. DCCI互联网数据中心《网络外卖服务市场发展研究报告》

19. 极光大数据 《2019外卖行业下沉市场分析报告》

20. 点我达&营创实验室《2019众包骑手生存真相报告》

21. 媒报告《2019中国即时配送市场研究报告》

22. Trustdata 《2019年上半年中国外卖行业发展分析报告》

23. 美团研究院《2019年及2020年疫情期间美团骑手就业报告》

24. 美团研究院《2019年及2020年上半年中国外卖产业发展报告》

25. Fastdata极数《2020年1-4月中国本地生活外卖行业发展分析报告》

26. 美团技术团队《即时配送的订单分配策略:从建模和优化》

27. 美团技术团队《美团智能配送系统的运筹优化实战》

28. 美团技术团队《配送交付时间轻量级预估实践》

29. 美团研究院&中国饭店协会《中国外卖产业调查研究报告(2019年前三季度)》

30. 雷锋网 AI 研习社《专访美团点评 AI 技术团队负责人何仁清:全球规模最大的智能配送调度系统是如何建成的》


转自:https://mp.weixin.qq.com/s/Mes1RqIOdp48CMw4pXTwXw

张勇VS王兴:一场输不起的战争

张勇VS王兴:一场输不起的战争 

挡住美团、打败王兴,对张勇来说,这是一场输不起的战争

张勇VS王兴:一场输不起的战争 

 

近日,阿里巴巴和美团点评都发布了截至2020年6月30日的新一季财报。两家公司放出来的官方亮点图,阿里的主题是“稳稳的”,美团的主题是“消费回暖”。

 

除去各自吹牛逼的成分,阿里最大的亮点是阿里云收入增长59%,美团的最大亮点是外卖业务经营利润大涨至12.53亿元和新业务增速较快(22.1%)。表面看,两家公司不属于同一战壕,京东和拼多多更像是阿里的直接竞争对手。

 

但越来越多的投资者相信,美团才是阿里最大的竞争对手。背后的逻辑很简单:在天网(线上平台)和地网(线下物流)的基础设施已经完备的今天,实物商品和服务商品之间的交付界限早已模糊;和阿里一样,美团同时具备天网和地网的能力;且美团对阿里形成的是非对称竞争。

 

阿里的董事局主席兼CEO张勇、拉上蚂蚁集团的CEO胡晓明,一起大力支持阿里本地生活服务公司总裁王磊;显然,这团队配置,已经是把美团放在了一号敌人的位置。这样的定位,无疑也是承认了王兴的江湖地位:王磊不是对标王兴的人,张勇才是。

 

这一宿命从2015年10月美团和大众点评宣布合并,紧接着阿里二号人物蔡崇信主导拍板入股饿了么后就已经结下。五年后的今天看,阿里对于本地生活的战略判断没有错,但阿里依然低估了美团,没有在过去几年挡住美团的成长壮大。这个锅,范驰(原口碑网CEO,现阿里副总裁)、张旭豪(饿了么创始人)、和王磊都背不动。

 

张勇于2015年5月出任阿里CEO,2019年9月接任董事局主席。在阿里大体系里面,张勇的根基在天猫,后发力手淘和力推盒马想建立自己的遗产,并没有精力去顾及别的业务。而本地生活业务,在阿里大体系里面,主要是支付宝的母公司蚂蚁集团在推动。而对本地生活服务最有预判的蔡崇信,慢慢退出了阿里的日常管理,也精力不够。

 

这给了美团生存和发展的机会,到2019年时美团已经是一个GMV(交易额)近7000亿元的大平台。从体量来说,阿里数字经济体在2020年财年(2019年4月1日至2020年3月31日)的GMV高达70520亿元,美团不足阿里的1/10。甚至2019年京东GMV为20854亿元,拼多多为10066亿元,都高于美团;但这些不妨碍美团成为了阿里最大的威胁。

 

京东和拼多多看似抢的是阿里的核心业务,但这样的正面竞争,以阿里的战斗力,完全可以阻挡。无论是京东还是拼多多,看不到它们在正面战场打败阿里的可能性。而美团在生活服务领域建立了比阿里大很多的优势,从侧面逐步蚕食阿里的主战场,这让阿里更难受。

 

这是一场不对称的战争,打败一家巨头的方式不是用巨头擅长的方式打败它。阿里扶持本地生活服务公司,每年烧掉数十亿美元的情况下,竟然市场份额还越来越低,只勉强维持在30%左右。2020年第二季度,美团在外卖业务上的增速13.2%,比阿里本地生活收入的14.9%增速稍低,但实现了超过12亿元的经营利润。

 

如果让美团外卖成为美团的现金牛业务和利润的来源,这将支撑美团新业务的更快扩张;而美团闪购、美团买菜、美团优选,这些都越来越逼近阿里的核心业务。张勇大力扶持的盒马,如果哪天被美团买菜给弯道超车,面子实在会挂不住。

 

面子上更挂不住的是股价。2020年年初至今,阿里的股价涨了25%,而美团的股价涨了140%。截至2020年8月21日收盘价,美团的市值为1860亿美元,阿里7189亿美元,美团已经是阿里市值的1/4多。电商股大涨的背景下,阿里跑输了电商股涨幅的大盘。

 

作为CEO,张勇一个重要岗位职责是对股东权益负责,而股价的涨跌是其中最重要的体现之一。无论是对比美团,还是对比已经是1.65万亿美元市值的亚马逊,阿里的市值在过去一年的表现谈不上好。对于阿里的老人来说,让出权力可以,但当前的管理层得能确保他们的利益。

 

买亚马逊还是买阿里,这是很多投资者要做的选择;买阿里还是买美团,这也是很多投资者要做的选择。虽然很多投资者会两边下注做对冲,但数额上会有区别。很多人看多美团的同时,会看空阿里。资本市场上的钱,如果更多地流向美团,则意味着更少地流向阿里。

 

如果有一天美团的市值达到2000亿美元,张勇会怎么办?如果美团的市值超过2500亿美元,马云会怎么想?如果美团的市值突破3000亿美元,张勇的CEO位置是否还能继续坐下去?

 

挡住美团、打败王兴,是张勇保障阿里市值上涨,和保住自己CEO位置的唯一方法;对张勇来说,这已经是一场输不起的战争。

 

转自:https://mp.weixin.qq.com/s/m05qaIRbD1pJgZXQrekZOw

美团凭什么

 

 

美团凭什么

 

 

作者:姚书恒

支持:远川研究所消费组

 

 

 

2011年夏天,王兴匆忙地去了趟上海[1]

 

半年前,他拿到了红杉中国1200万美元投资,美团的团购业务走上快车道,每日交易流水超过500万,100多个城市都有站点:一头是在当地找餐厅、KTV、电影等线下商家合作推出优惠券,另一头放到网站上让消费者买,平台赚个佣金。

 

模式清晰,现金流又好,是个难得的好生意。但问题是,像美团这样的团购网站,当时有几千家。原本的细水长流,变成了简单粗暴的烧钱三板斧:高薪挖角、请明星代言砸电梯广告、用商品团购刷高交易量。

 

然而在一片喧嚣中,王兴既不天价挖角,又不砸广告,也不卖实物商品。本就处在行业第二梯队的美团,很快就陷入了被动的局面。

 

当时美团的上海总经理是王洋,他在家乡的老母亲崴了脚,这消息不胫而走,传到了竞争对手窝窝团那里。窝窝团的CEO徐茂栋立刻托人去王洋老家盐城,请了当地最好的四个医生上门给王洋的妈妈看脚,目的不言而喻。

 

王兴这次去上海的目的,就是给王洋做思想工作[2]。没想到的是徐茂栋除了会请四个大汉上门服务,还给美团销售骨干们送上了宝马和千万期权,于是王兴的思想工作还没来得及做,王洋自己就跳槽了,还顺带着挖走了100多位骨干员工。

 

那年的美团风雨飘摇:大街小巷全是竞争对手的广告,公司销售经理怀疑公司是不是快完蛋了,连广告都打不起。后来王兴和王慧文下去开动员大会,当地销售直接打断他:王总你别忽悠了,你就告诉我什么时候打广告,其他我都不想听[3]。

 

王兴很少出面回应外界的质疑,拿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一流的选择是做事,二流是评价别人做的事,三流是评价别人的评价”。因此,偶尔的几次露脸大多也只能用一句“ 我们只关注客户的需求”来概括。

 

更多的时候,他是在饭否和微博上讲一些天马行空的话。在四面楚歌的2011年,他转了一条微博:如果几年前的我是未被降服又无所适从的孙悟空,今天的我已经成了没有七十二般变化、只剩一念执着的唐僧。

 

美团做的生活服务业,确实跟去西域取经差不多,这是条巨大而漫长的赛道。

 

2013年初,王兴在公司年会上说,美团的交易额会在2020年达到一万亿人民币,当时的主流评价是“只能靠通胀“。但一万亿的数字是王兴经过缜密计算的结果,美团此后每年都在快速靠近当时设定的目标,2019年的交易额已经超过6800亿。

 

这一判断的背后,是美团十年发展中“用科学的方法论理解事物本身”的缩影,科学拆解、衡量、反复思考,这是美团做战略判断和公司经营的基础与核心。沈南鹏认为,王兴是是将思辨精神运用到企业管理中最好的企业家之一。

 

但也曾经有投资人这样评价王兴和美团: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01. 生死取舍

 

 

 

2003年11月,还在美国特拉华大学读博士的王兴给五个朋友发了封邮件,全方位介绍了资本主义的强大,顺带着描述了美国社交网站如火如荼的发展情况,邀请大家一起创业做社交网站。为了表示决心,王兴带头,先把学给退了。

 

两个人跟着他上了贼船:一个是大学室友王慧文,从中科院退学;另一个是高中同学赖斌强,从北电网络辞职。之后他们做社区网站、输入法、地图,没一个成功的。2005年12月,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模仿Facebook的校内网上线了。

 

网站上线后,王兴立刻把办公室搬到了高校环绕的华清嘉园,接着带队潜伏到大学的晚自习教室,在黑板写“大学四年你有几个朋友?”然后配上校内网的网址;后来,他们又在春运期间租大巴,学生注册校内网就能免费坐车去火车站[4]。

 

地推效果立竿见影,几个月后用户就破百万。但服务器和带宽撑不住,王兴不得不去找融资。在红杉路演的时候,周鸿祎看了王兴一眼就转身走了,然后把500万美元给了校内网的对手占座网。捉襟见肘之时,当时的互联网一哥陈一舟找上门,开出了200万美元的价码。

 

那是2006年的秋天,在围绕卖和不卖争辩了两个星期后,王兴跟着创始团队在一家小酒馆吃宵夜,所有人都酩酊大醉,嚎啕大哭。王兴当场拨通陈一舟的电话:我们卖了。3年后,陈一舟把200万美元买来的校内网改成人人网,随后在美国上市,市值超过70亿美元。

 

而王兴则带着团队,在饭否网上又经历了一次意外。这些起伏,王兴都看在了心里。2010年,他又搞了一个创业项目,对标美国团购网站Groupon的美团。跟之前不同的是,这一回王兴对企业运营的现金流格外重视。

 

美团的经营模式,分两步。首先,找到本地的餐厅酒店KTV,拿到低折扣的优惠。然后,把产品放到网上卖给消费者。这样消费者以后拿着兑换券去门店就能享受低价优惠。跟“有用户、没收入”而容易导致弹尽粮绝的社交网站相比,团购最大的特点是消费者先预付,过一段时间才跟商家结款,现金流足够养活团队。

 

但王兴也没想到,会有几千个人跟着自己一起玩。2010年,市场上最多曾经出现过5000家团购网站。

 

当时,面临核心骨干出走,竞争对手围剿,王兴感觉光做思想工作解决不了问题。紧接着,美团迎来了大规模的内部调整。

 

首先是坚持消费者第一。2011年底,王兴觉得有点管不动美团了。当时几个主要竞争对手,大众点评、糯米,全都开了20到30个城市,在北上广深打得不可开交;拉手、窝窝团、团宝开了200到300个城市,开始大裁员。美团卡在中间,开了94个城市,摆在面前的问题变成了:该扩大战线还是收缩规模?

 

王兴作了一个对美团意义深远的决定:停止扩张,集中精力和资源服务好消费者。很快,美团就出台了保障消费者权益的措施,例如,允许用户把没消费的订单退款。

 

美团凭什么2011年3月,美团率先开启“过期退”政策

 

这个看起来简单、理所当然的措施,却如重磅炸弹。大量原本靠吃空饷活着的平台不得不跟进,结果资金链跟不上,抄作业把自己抄没了,团购的供给瞬间出现真空,消费者的选择变少。当时,恰好临近春节,为了增加消费者的选择,美团出台了公司史上第一次激励措施:谁能谈下更多商家,就给谁报销春节的来回机票。

 

春节之后,原本每天一单团购,变成了每天多团,成交量突飞猛进。到了2012年年中会议,上线商家多、已经盈利的城市经理,都被用轿子从会场门口抬进来,绕场一周抬到主席台上去领奖——光荣榜、自行车、以及一双由王兴签名的跑鞋[5]。

 

其次是向商家提供数字化服务。美团商家和业务遍布全国,如果IT系统厉害,相当于有一个卫星,能对全国的情况了如指掌,否则就是两眼一抹黑。2010年9月,美团拿到红衫的投资后,把别人用来打广告的钱,拿去为商户开发了一套自动结款系统。而有些竞争对手的结款还要靠上百位员工的手工算账[6]。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长期有耐心。在2012年的年会上,王兴讲了一个挑战南极的老故事。阿蒙森团队只有5个人,但带了3吨物资,不管每天遇到什么天气都坚持走30公里。斯科特团队17个人,只带了1吨物资,天气好就多走,不好就睡帐篷。结果阿蒙森团队成功穿越南极,斯科特团队全军覆没。

 

整个2012年里,美团没有新开一个城市,全力服务好消费者。结果,对手因为烧钱太猛,纷纷倒下了。例如文章开头提到的窝窝团,用四个大汉感动王洋是它最后的高光,随后就开始大裁员。拉手融资后把钱花去请葛优卖广告,闯关IPO失败,兵败如山倒。阿里在推出聚划算后,风风火火的实物团购网站瞬间被团灭。

 

短短两年,浩浩荡荡的“千团大战”落幕。作为唯一的幸存者,美团在2012年按兵不动,却在2013年一口气开了70多个分站。

 

但没过多久,新的危机来了。

 

 

 

02. 黄山会议

 

 

 

2012年夏天,千团大战格局逐渐明朗之时,王兴让老同学陈亮成立了一个“西瓜小组”,研究怎么把酒店客房也搬上美团。陈亮带着几个产品经理和两个实习生,把第一个战场放在了文艺青年打卡胜地丽江。

 

为了省钱,他们没有去云南开站点,而是在北京天天给丽江当地的民宿、客栈打电话,一个月就签约了120多家酒店,然后用“圣诞节+元旦特惠”的方式卖出了远超预期的客房订单。这让王兴感到时不我待,立刻成立了电话销售中心,全面铺开。

 

紧接着,80多个员工一个月签了超过6000家酒店。在携程已占据高端商旅市场的情况下,美团用经济连锁和民宿打开了一片新天地,形势一片大好。

 

但接下来的五一假期,让团购模式的瓶颈以一种激烈的方式凸显出来:在热点城市南京,所有酒店都趁着旅客出游高峰拒绝了团购券,买了团购的用户没地方住,只能用钱投票。当天,美团的退款率高达100%。

 

团购扩张快,是因为不用碰商家的库存,在餐厅跑得通,但在酒店,团购解决不了一个“翻台率”的问题:高峰时间,不管是餐厅还是酒店,肯定都会优先服务全价顾客而不是团购顾客,但吃饭没位置等十几分钟就有了,酒店没房间起码要等一天。

 

此时,又一个问题摆在王兴面前:团购上规模很快,对美团有利;但长期来看,预订肯定比团购更能让消费者满意。美团要不要牺牲短期增长速度,重建酒店供应链?

 

2015年7月,美团全国的商务拓展团队带着放暑假的心态来到黄山,准备玩几天。他们不会想到,在接下来的3天里,所有人就只做了一件事:开会。主持会议的,是刚从万达跳槽到美团管酒店业务的郭庆[7]。

 

郭庆在会议现场打开美团,选了大连市的十家酒店,当着所有人的面买了团购券,然后打电话去问能否入住,结果有八家回复说不能住。紧接着,郭庆用预订的方式,选好房间和入住日期,再打电话去问,所有酒店都说可以入住[5]。从团购转向预定,就这么成为了全公司的共识。

 

但问题又来了:预订的体验比团购好,那转成预订之后要提价吗?大家在这个问题上争论了三天,还是回归到了美团的核心价值观上:以客户为中心。最后决定,以团购的价格转型预订,让消费者有更好的体验,让商家有更好的现金流和经营自由度。

 

“黄山会议“之后,美团的程序员很快就做了一套名为Ebooking的酒店管理系统,酒店老板可以用来管理自己的房间库存、订单和优惠折扣。但问题是,绝大多数酒店老板不是程序员,而是四五十岁的叔叔阿姨,属于正宗的互联网文盲。

 

美团凭什么2012年,技术部喊出了“要么牛逼,要么滚蛋”的口号

 

为了加速业务上马,王兴索性把地推团队全都变成了商家客服。手把手教酒店老板和前台操作,在临走时,还在他们的电脑屏幕角上贴上便条,上面写好各种操作步骤。如果商家还遇到问题,地推团队就在微信上跟老板们视频讲解。

 

半年之后,美团上的20万家酒店中,90%都转型到了预订模式,酒店业务也成了美团利润率最高的业务。

 

紧接着,美团走向了成立以来最为旷日持久的鏖战。

 

 

 

03. 双峰鏖战

 

 

 

2013年春天,美团又成立了一个研究团队,这回带队的是元老人物王慧文,团队兵分三路去研究三家送外卖的公司:美国的祖师爷GrubHub,和中国的两个后起之秀,到家美食会与饿了么。

 

当时,国内互联网公司都喜欢直接对标美国的相关公司,用来估算市场和收入规模。这导致了当时国内送外卖的公司对自己的订单数量增长速度足够满意。但王慧文却非常疑惑:GrubHub经营10年才做到日均十万的订单量,难道中国外卖市场的体量会不如美国?

 

紧接着,王慧文派出两队人马,从线上、线下一起研究当时在学校市场渗透率做得最好的饿了么。在线上,美团统计了饿了么网页上显示的订单信息,对它进驻的12个城市的的订单量进行排序,前四位的上海、北京、广州和杭州没有太多意外,但第五名却是福州。

 

做过校内网的王兴和王慧文马上意识到:如果福州排第五,那就意味着饿了么起码有20个城市没做好。例如,放着有100万在校大学生的武汉,饿了么做了4年都没有进驻。而线下的调查带来了更有价值的信息:饿了么只是把学校周边有外卖业务的餐厅放上网,这个策略帮助它快速度过了创业的启动期,但此后却没有及时升级服务。

 

后面发生的就是被媒体翻来覆去描述的东西:美团借助团购积累了大量商家资源,迅速杀向外卖业务,同时,他们还让那些原本不做外卖的餐厅也做起了外卖,通过增加供应,让用户有更多选择。

 

2013年12月,美团外卖正式对外公布,一下子就进驻了30个城市,其中18个是饿了么没有涉足的空白市场,市场份额几乎在一夜之间从一家独大变成了分庭抗礼。

 

美团凭什么2013年底,外卖业务上线后,美团单日交易额过亿

 

三年后的冬天,饿了么拿着刚刚到手的融资,发起了一场名为“冬季战役”的大规模补贴战。一边补贴商家、用户,一边高价挖角美团骑手,在部分城市的外卖市场占有率重新超过美团[8]。此后,以共享经济为名的互联网公司做着类似的事情时,人们总会以美团和饿了么的鏖战作为一切故事的开头。

 

外卖战争的转折点发生在2017年的春节前夕。美团的外卖团队开始一个人头一个人头地计算,如果春节不停业,需要多少个骑手,以及什么样的物资储备。紧接着,“春节不打烊”的口号对外公布,靠着远高于同行的骑手返岗率,美团赢回了春节之前丢掉的市场份额,而且还充分锻炼了在春节期间人力短缺时的运营能力。

 

此役过后,美团一举坐稳了外卖行业的老大地位。而当时外界还无法预知,在除夕期间积累的调度资源的经验,将在几年后的一次特殊春节中,承担起更重要的作用。

 

而在这场战争还没平息之前,王兴在内部讲话里抛出了另一个被人反复咀嚼的论调:互联网的上半场结束了。

 

 

 

04. 数字改革

 

 

 

在王兴看来,互联网的上半场,是需求侧的数字化,也就是让消费者都用上手机、上网下单。而下半场,将是供给侧的数字化,商家要降低成本、提升效率,让消费者享受更好的服务。随后王慧文补充说:中国餐饮行业的成本和效率有25%的改善空间,但改善不会自己发生,必须由美团来驱动。

 

长期以来,中国的餐饮行业有三大特点:第一是环节太多,柴米油盐酱醋茶,质量把关难;第二是工业化程度太低,小作坊为主,不发生食物中毒就算食物安全;第三是产业规模大,长年稳定增长,但单店、单个品牌瓶颈明显。这些特点注定了美团要在餐饮商家中推动改革,将是一次艰辛的长征。

 

因此,尽管从2017年开始,美团已经是最大的本地生活服务平台,数百万外卖骑手连接着商户与消费者,但外界对美团的质疑却从未停止,甚至出现了一个奇观:亏损,被质疑;盈利,继续被质疑。

 

美团凭什么
2017年2月,王兴说,这把椅子上坐着我们的客户。

美团曾经因为长期亏损而备受批评。从2010年创立,到2018年上市,美团进入的每一个领域都是毁天灭地的竞争强度:团购、酒店、外卖、打车、单车、生鲜等等,无一不是需要大量前期投资,无一不是强敌林立,王兴也因此被称为“半个互联网的敌人”。而现在好不容易坐稳外卖龙头,却又要搞快驴、ERP系统等改造商家的业务,还要亏到什么时候?

 

然而,当美团真的开始盈利,质疑声反而更多了。广东、四川、河北等地的餐饮协会纷纷指责美团佣金太高,挤压了商家的利润。美团似乎并不热衷于给自己辩解。事实上,美团外卖的佣金虽然高达496亿,但整体佣金率在过去3年里几乎没涨过,而且这佣金分摊在400万外卖骑手身上根本不够用,每天得给骑手发1.1亿的工资。

 

在今年一季度全国餐饮门店万马齐喑的时候,北京连锁快餐品牌南城香,却在1月29日就有40%的门店恢复经营,到3月13日,90%的店面恢复营业,收入接近正常时期的一半,而外卖业务则恢复到之前的75%,既不需要贷款,也没有拖欠供应商款项,更没有裁员。

 

南城香能在极端考验下做到这些,跟过去几年与美团深入合作密切相关。汪国玉在2001年创立南城香,卖烤串、盖饭等快餐,但2008年以后每况愈下,不断裁员。直到2015年上线美团外卖,才迎来了新生。

 

美团几乎手把手改造了南城香。传统餐饮门店,堂食空间大,厨房空间小,但随着外卖订单越来越多、外卖部分取代堂食,这种空间划分显得不合时宜。于是,南城香增加了厨房、外卖取餐区面积,缩减了堂食区域。改造后的结果远超预期:2018年,南城香在美团上的日均外卖订单超过了2万单,每月外卖收入从平均80-120万元激增到1500万元左右[9]。

 

美团对南城香的数字化改革初见成效,但它的供给侧改革,能惠及更多商家、更多消费者吗?

 

 

 

05. 幕后崛起

 

 

 

1月30日,在被封锁的武汉,武汉大学人民医院的食堂经理李大双,给美团快驴打了一个紧急求助电话:封城之后到处买不到食材,医院食堂的库存只够吃两天了,能不能赶快帮帮忙[10]?

 

武汉大学人民医院是武汉市指定的发热门诊医疗机构之一,有1600张病床,当时每天在这里用餐的医护人员和患者超过2000人次,随着收治的病人陆续增加,食材库存迅速告急。而美团快驴则是美团专供商户食材的供应链业务部门,在特殊时期为医疗机构开通了绿色响应通道。

 

接到紧急求助电话后,美团快驴的武汉运营人员一边了解具体需求,一边在盘点库存、组建履约团队。当时武汉已经进入封城后的第5天,全城物资和物流都非常紧缺,快驴的部分商品库存、运力也出现不足。

 

但此前在外卖战争中打赢了春节战役的美团,在调配资源上有足够的经验和办法。身在北京和石家庄的产品、物流团队连夜响应、加入援助,为医院调度人、货、车,沟通各部门打通障碍。第二天下午4点,1.7吨的食材准时配送到武汉大学人民医院,解决了全院的吃饭问题。

 

美团凭什么疫情期间,美团外卖骑手运载物资

 

能成为“战时血管”、在特殊时期维持民众基本需求,靠的是平时下的硬功夫。

 

2018年,王慧文在《新餐饮的几个趋势》的演讲中阐述了餐饮业的四个变化:线上线下一体化、数据化、全渠道化、餐饮零售化。他认为,除了满足C端的消费者, 美团还要帮助B端的餐饮商家提升经营效率。在这条道路上开疆辟土的业务,就是美团快驴。

 

快驴在2015年就上线了,在2018年成为独立的快驴事业部,开始规模化运作,为餐饮门店集中采购、送货上门,将商户从繁杂耗时的日常采购中解脱出来。到去年底,已经覆盖了全国22个省、45个城市。 

 

在整个疫情期间,快驴对餐厅、医院食堂、养老院等社会餐饮和机构客户做到了“保价不断货”,正是依靠过去2年多建立起来的稳定供应链:首先,美团快驴实地探访生产环境与生产流程,保证货源;其次,由于平台体量大、议价能力强,保证价格平稳;最后,在城市有中央仓储,来自各地的食材先进中央仓再进物流配送体系,物流成本和损耗低,配送效率高。

 

近一个月后,2月23日,国新办在武汉举行新闻发布会。不同以往,这次在台上发言的是一位美团外卖的骑手,吴辉[11]。

 

吴辉是武汉本地人,原本在除夕已经放假在家,但一边吃着火锅,一边刷着新闻消息,看到有一线工作的医护人员只能吃泡面,心里头很不舒服,于是就决定,春节期间继续送外卖。结果,大年初一的第一单外卖,就来自中南医院呼吸内科。

 

吴辉当时心里有点打鼓。可是在做好防护措施、送餐到医院里,看到一切都井然有序,也就放下心来了。后来他又接到一份与众不同的订单,订单的备注上写着:妈妈做的饭,给爸爸送去,我爸爸是前线医生,谢谢小哥了。他拿到晚餐后马上直奔前线。

 

像这样“奇怪”的订单,后来越来越多。买药、买体温计、买口罩、买酒精、买菜等,吴辉接到用户订单的需求都是最紧俏的物资,但他总是尽力满足。武汉街头的酒精和消毒液基本都断货,遇到有药店良心价限量卖口罩,他就排队买两包。发现少量药店还能买到体温计,他本来想全买光分给顾客,但一转念,只买了四个。

 

美团外卖骑手能在用户最需要的时候提供帮助,背后是美团已经成为国内最大本地生活服务平台,汇聚数以百万计的商家和骑手,保障了服务供应和物流配送能力。因此,不论是送外卖,跑腿还是送蔬菜、订酒店,也不管情况有多恶劣,都服务着全国人民的正常生活。

 

美团不是只把线下服务搬上网,美团本身就是本地生活服务。

 

 

 

06. 有为无为

 

 

 

2010年美团刚诞生的时候,每天只上线一单团购,十年后,它已经成了覆盖团购、外卖、生鲜、网约车、休闲娱乐、酒店住宿、旅游、婚庆等多种场景的超级服务平台,市值超过6500亿人民币,这样不断扩张服务品类的发展路径,促成了那个互联网产业经典一问的诞生:美团的边界究竟在哪里?

 

回溯美团的发展历程,王兴围绕餐饮、围绕生活服务这一个大的战略方向始终没有变过,虽然美团这个过程中也走过弯路,比如排队机,但在这些琳琅满目的业务中,始终都有一条清晰的发展路线:满足消费者的本地生活服务需求。

 

从增加商家、过期团购退款,到转型酒店预订、给消费者送餐送生活物资,美团在不断扩大企业的业务边界和承担相应的试错成本的时候,又延伸出第二条路线:以数字化改革让商家变得更高效。

 

满足用户需求和增加商家供应,是美团长期发展的双核心动力,遵循着美团“以客户为中心”的价值观,其实就是:长期价值高于短期利益,优化服务高于赚取利润。

 

但要做到这一点,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因为一个公司能做到的业务可能是有限的,而消费者和商家的需求却可能是无限的,在这个有限与无限之间,是美团的有为与无为。

 

2018年8月,美团召开第二次“黄山会议”,主题就是“直面痛点,大搞服务”。直面痛点的方式非常直接:在现场大屏幕上,一边滚动播放微博用户骂美团,一边播放客服的投诉录音[12]。之后的一年,每周开一次服务专题会,每次一开就是半天。

 

当时酒店行业正受到滴滴、Uber的影响,其他平台都在做抢单,美团不做;之后的在线选房、转售,美团也没做。在外界的喧嚣中,美团埋头做了两个系统:美团超脑系统、餐厅RMS系统。

 

美团超脑的作用是优化用户和商家的联结效率。目前,美团配送在全国2800余座市县有近万家配送站点,服务360多万商家和4亿多用户,配送骑手达400万人。在每笔订单上,超脑可以在用户下单后0.55秒钟以内,就把订单和配送线路指派给骑手。

 

以这套系统为基础,美团在过去三年外卖佣金率只上涨0.7%的情况下,让外卖业务的毛利率从8.1%提高到18.7%。说人话就是,在佣金率基本不变、骑手收入没有下降的情况下,美团超脑靠提高了10%的配送效率,由此才得以在今年以来新招收超过80万名骑手,不仅保证了物流通畅,还发挥了就业稳定器的作用。

 

美团凭什么
美团技术部门开分享会,大家踊跃参与

 

如果说超脑是连接用户和商家的运输队,那门店RMS系统就是修路,帮助商家实现数据化管理,提供包括点餐、收银、外卖、厨房管理、进销存、会员营销、财务报表等在内的解决方案,让数百万商家逐步实现精细化运营。

 

但技术不是凭空诞生的,技术的背后是人才。在2016年的一封内部信里,王兴就强调,“人是公司最重要的资产。能不能培养一支既懂互联网、又懂生活服务垂直行业的队伍,将是我们打赢’下半场’的根本保证”。

 

2019年下半年,王兴又连续两次在美团内部会议上提出,要让新一批各层级领导者成长起来,让组织不断迭代、不断增强。随后,美团大学开学,云集了美酒学院、袋鼠学院、美业学院、餐饮学院、结婚学院、闪购商学院、配送学院和客服学院等十五大学院,覆盖全国455座城市,成了生活服务行业的基础设施。

 

回望服务业在大国经济中的百年历史,美国的服务业产业人口占比在20世纪之初就超过第一产业,并在2010年之后达到80%,在这100年的时间内,美国持续转型成为服务密集型经济,进而享受到了全球最顶尖的技术创新和消费升级两大浪潮。

 

而在中国,2011年服务业的劳动力数量史上首次超过第一产业,未来它的潜在增长曲线将是美团最大的红利,也是中国经济转型和升级的最大红利。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家公司是整个中国茁壮成长的缩影。

 

 

 

07. 尾声

 

 

 

美团如今拥有400万外卖骑手。这是近富士康员工的四倍,相当于整个吉林市的人口数量,在人类商业史上,几乎没有哪一家企业达到如此的管理规模。

 

2019年,北京的美团骑手常包红成为了所在站点的“单王”,月收入超过一万元。他在接受《新闻联播》采访时说,“靠着送外卖,养活了父母妻儿,患上了老家的欠款。”疫情期间,美团骑手在武汉承担起了医疗物资、医生餐食和居民日常用品的配送工作,他们同样是城市的英雄。

 

从2013年到2019年底,有43.2万国家建档立卡的贫困户通过成为美团骑手实现了就业增收,他们中的近45%月收入达到了5000元以上。对于同在这个国家生活的千百万老百姓来说,美团骑手是他们能想到的待遇最好、最体面的工作。

 

在成立十年之后,美团成为了中国互联网产业的一个巨无霸。王兴也许算得出美团每一年增长的交易额,但他在十年之前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他的公司正影响着400万骑手的日常生活,600多万家活跃服务业商户的业绩报表,百万乃至千万服务业者的起落浮沉。

 

自资本主义诞生起,“赚钱是企业最大的道德”便成为了一句无可置疑的准则。在经历了很多次危机与经济衰退之后,人们应该意识到,赚钱只是企业的一种本能。一家企业真正的道德,是在赚钱的同时为整个行业注入活力,为商业环境带来繁荣,为社会创造价值。

 

美团总有一天会成为商业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但现在,这个254.3MB的App正承载着很多人的生活与希望,还有一些更重要的东西。

 

 

全文完。感谢您的耐心阅读,请顺手点个”在看”吧~

 

 

美团凭什么

 

参考文献:

[1]. 王兴的至暗时刻,i黑马

[2]. 追梦的人:美团上海大区总经理王洋的故事,TechWeb

[3]. 美团网:幸存者与通吃者,财经天下周刊

[4]. 九败一胜,李志刚

[5]. 美团网:幸存者与通吃者,财经天下周刊

[6]. 美团的奥秘:与王兴聊技术的力量,程序员

[7]. 美团“房战”,浅黑科技

[8]. 饿了么美团的“囚徒困境”:无路可退,无法结束

[9]. 在美团外卖的助力下,南城香是如何摆脱经营困境的,美团研究院

[10]. 美团武汉战“疫”,界面

[11]. 受邀参加国新办记者会,这位武汉骑手到底说了什么?,美团

[12]. 美团酒店的那群“蚁人”,蓝洞商业

转自:https://mp.weixin.qq.com/s/do5ZdZxTNIy41QbaQISWNw

滴滴硬刚美团,谁会先认怂?

 

2016年乌镇峰会期间,在程维和王兴还能坐下来畅谈互联网、创业、竞争和友情时,王兴曾经讲过这么一个故事:
F1两大车王舒马赫和阿隆索有过一次很经典的最后对决,双方非常接近,长时间齐驱并驾。谁能赢就看最后关头谁先松油门,或者谁先踩下刹车。经过激动人心的僵持之后,阿隆索最终胜出了。事后别人问他为什么能赢,他说,那一刻我是这么想的,大家都不松油门的话,可能双双车毁人亡,然而他有小孩,我没小孩,他应该会让我。
“极致的竞争是残酷的,”王兴总结道,“竞争到极致的话,对人性是一个考验。
滴滴硬刚美团,谁会先认怂?
王兴(最左)和程维(最右)
严酷的商业竞争会摧毁人性吗?
起码友情很难经得住考验。王兴和程维的故事证明了这一点。
讲那个舒马赫和阿隆索的故事之前,程维和王兴已经作了5年老友。2011年初识时,两人都不像如今这样叱咤喑呜,不能说是小角色,但也不是无可取代。美团当时市场份额排不进前三,迫切需要资金的王兴接受了阿里的5000万美元,阿里方面负责和美团对接业务的,正是当时在支付宝工作的程维。
如你所知,美团和阿里的蜜月很快就结束,而两个年轻人在工作中结下的友谊则延续了下来。王兴、程维和晚一些结识的张一鸣,年龄相仿,知识结构和视野随着时代涨潮而完备和开阔,野心勃勃,困难也类似——作为各自领域的小巨头,他们的脸上时刻能看到BAT这几棵大树投下的阴影。这些因素促使他们走近,结下了一段友谊,据说三人有一个微信群,经常聊得热火朝天,互相支招、争辩;一起吃饭也是常事。
这段友谊虽然松散而脆弱,但因为少见而在中国互联网史上微微发光——光是为把群建在微信还是钉钉上,马云和马化腾估计就得争得打起来。
谁也想不到,乌镇言欢后,才两个月多一点,王兴和程维便正式决裂了。2017年2月14日,情人节,程维和王兴一起吃了顿饭,分手之后,程维看到了一条新闻:美团上线了网约车业务。
滴滴硬刚美团,谁会先认怂?
两辆原本在不同赛道飞驰的跑车,开始挤在同一条赛道上,像舒马赫和阿隆索那样,“并驾齐驱”。
程维把这视为宣战,他第一时间关闭了滴滴APP上的美团接口。王兴隔空喊话:“大家得接受竞合是未来的新常态。”几个月之后,同样是接受小晚专访,程维对此的评价是带着强烈情绪的三个字:“假惺惺”
他用投石机轰出5个字:“尔要战,便战。”
一年之后,两人在乌镇再次联袂出场,但促膝长谈已经不可再现,能远远隔着坐到一张桌子边,还得归功于马化腾。
盛宴不常,盛筵难再。自那之后,中国互联网一派和谐的景象急转直下,AT双雄仍然优势明显,但在小巨头们的强烈冲击下,乌镇那张饭桌四分五裂,腾讯的意志已经没法再主宰同志哥的行动了,中国互联网产业的新秩序在纷飞的战火中渐渐现出雏形。
王兴和程维决裂15个月后,随着抖音和快手将内容生态竞争从图文拉拽进视频时代,张一鸣和盟主马化腾公开决裂了。乌镇秩序终于在形式上也正式画上了休止符。
每个人都想成为新秩序的一极,都怕被他人主宰。三个年轻人驾驶着由雄心和焦虑混合驱动的时代快车,不断拓展业务的边界,不断擦枪走火。
美团和滴滴在疾驰中试探、碰撞、压制、反压制。在一系列小规模的摩擦之后,程维最近扔出了一枚核弹:青桔单车融资10亿美元,自摩拜ofo倒下后,共享单车略显沉闷但安全的美团青桔哈啰三头和平相处的市场格局终于被打破,竞争烈度提升到了新层次,空气中开始弥漫硝烟的味道。
看到这条新闻时,王兴耳边不知道会不会响起那五个字呼啸而过的声音:“尔要战,便战。”
战斗已经开始,目标就是胜利。然而,美团和滴滴各自都已庞大无比,击败这样的对手,哪怕AT都难以做到。可以预料到的是,这会是一场漫长的战斗,一城一池的得失不会影响双方长期对峙的大势,正如王兴自己所说,“如果美团和滴滴打起来,这不是一场战役,这是‘战争’。”
谁能、怎样能获得最终的胜利?王兴和程维两人,谁会先松油门呢?
滴滴硬刚美团,谁会先认怂?
青桔拿到的10亿美元是什么概念?即使在摩拜和ofo比赛烧钱时,这两家前共享单车领头羊也没有任何一轮融资额接近过这个数字,摩拜拿到的最大一笔融资是6亿美元;ofo的8.66亿美元融资额看似很高,但那是把车抵押给了阿里。
值得注意的是,10亿美元投资中,有8.5亿是滴滴自己出的。程维出手的背景,是美团正在扩大单车优势的阳谋。
据北京市交通委相关数据显示,美团单车3月份在北京地区的平均骑行量增长了187%, 与青桔单车的竞争中越发激烈。
另一件事是,王兴把电单车视为下一个发展重点,并投入10亿元进行布局。据媒体报道,美团在4月下单了百万辆以上的共享电单车订单,还在全国多个区域征召代理机构及人员,准备大举探索电单车商业化。
3月,美团联合创始人王慧文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2020年美团单车的重点是加大投车,“不论多少个城市,全部加大投入”。
滴滴硬刚美团,谁会先认怂?
这些动向,不可能不落入程维眼底。
滴滴创立之初竞争激烈,程维曾在办公室里挂了一个条幅,上书“日拱一卒”。
后来滴滴日渐成为出行领域的王者,程维又撤下了这个条幅,换成了“虚心”二字。
成功之后尽显大哥风范的程维,其实内心那个 “日拱一卒”并未走远。更何况,向他发起挑战的还是“假惺惺”的王兴。在美团2020发力共享单车之后,程维不但“拱卒”,而且乾坤一掷,“出車”了。
这不是程维在近两个月内第一次向王兴出手。
3月16日,滴滴官宣,即日起,该公司在郑州、上海、深圳、重庆等21个城市上线跑腿服务。这是继滴滴试水外卖业务后,再次拓展本地生活服务领域。
滴滴硬刚美团,谁会先认怂?
据Tech星球报道,滴滴对外表示疫情期间上线跑腿业务,是为了增加代驾司机收入来源。
但跑腿业务上线的时间点颇为耐人寻味。
3月30日,美团发布了2019年财报,其中对网约车业务仅仅用一个不痛不痒的“对经营亏损的控制已经得到改善”作为评价。之所以亏损得到改善,是因为美团改变了思路,不再采用重资产自营模式,而是推出聚合模式,接入第三方做平台,避开了和滴滴正面竞争,不用大量烧钱,但也意味着让出了网约车这条赛道主路。
随着疫情的发展,这几年势头强劲的美团少有的陷入了一种被动挨打的状态,一些地区的餐饮协会相继发难,质疑美团收取佣金比例过高。一番折腾之后,风波方才平息。
虽然如此高调,滴滴的日子其实也不好过。自媒体“新零售商业评论”指出,随着网约车市场交易规模增速放缓,滴滴主营的打车业务已经达到利润顶峰,靠用户规模吃红利的好日子在2018年末戛然而止,这使得滴滴不得不在2019年裁员15%。而2020年新冠疫情这只黑天鹅的降临,让滴滴雪上加霜,估值一再缩水。
这时候滴滴上线跑腿业务,除了试错之外,当王兴狼狈之际,不趁机朝美团腹地扎一刀,实在不符合程维以往在与快的竞争中“日拱一卒”的风格。
滴滴硬刚美团,谁会先认怂?
朋友的背叛,通常比敌人的压迫更加刻骨铭心。
镜头摇回到七八年前,两人还是朋友和合作伙伴。当时程维还在支付宝,因为每天加班打车非常不容易,萌生了制作一款打车APP的创业念头。谁能帮自己“掌一眼”呢?程维想到的第一个朋友,就是王兴。
项目方案出来之后,程维兴冲冲地拿着APP初稿去找王兴,结果被王兴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注册流程体验太差,垃圾!程维虚心接受,回去就按照王兴的意见加以改进了。
结果几年过去,那个当初帮兄弟掌眼的朋友,突然闯进了兄弟的地界。
2017年2月,毫无征兆之间,美团打车悄然上线,第一站在南京开始拓客。
程维问王兴,为什么这么做?
王兴给出的回答是:“想就试试”。
从2017年后10个月美团打车的发展来看,王兴进军打车市场并非试试而已。
滴滴硬刚美团,谁会先认怂?
到2017年12月底,经过10个月的酝酿和尝试,美团打车业务已经“迈出了走向世界的第一步”,以南京为起点,开始了首轮北京、上海、成都、杭州、福州、温州和厦门七个城市的扩张。到了2018年1月初,美团打车当时据说已经凑齐了北京的20万“开站”用户。
程维针锋相对:在滴滴内部研究孵化许久的滴滴外卖项目被正式端了出来。
其实程维在这件事情上犹豫了很久。
“滴滴内部的团队研发外卖产品其实有一段时间了,之所以一直没有上线发布,可能是在等美团的动作”,在接受36氪采访时,有接近滴滴的消息人士这样表示。
2017年12月底,王兴正式宣布成立美团出行事业部,并将下一轮融资40亿美金的大部分都用于发展这个新兴业务。
程维坐不住了,出手如雷霆,不留余地。
2018年4月9日,滴滴外卖在无锡上线,和美团展开了一场名副其实的补贴大战。
滴滴硬刚美团,谁会先认怂?
据媒体报道,当天滴滴外卖推出下午茶20元减18元的优惠,美团马上给出20元减15元的红包,一路比拼下来,甚至出现了1分钱的订单。
超高补贴催生了用户、商家和骑手的薅羊毛狂欢。订单雪片一样飞来,导致不少餐厅爆单,被迫暂停营业;骑手每单收入飙升了四五倍,在高额提成的吸引下,苏州等周边城市的骑手纷纷涌向无锡,很多美团和饿了么骑手跳槽去了滴滴。
当天晚上,滴滴发布海报,单方面宣布胜利:当日订单达33.4万单,市场份额跃升至第一。美团马上也贴出海报反击:“你!又不是个演员,别设计那些‘第一’的情节,没意见,我只是想看看你怎么圆。美团外卖无锡市场稳居第一!”
程维烧起钱来从来不手软,之前网约车大战时,他曾经一周烧光1500万美元,滴滴外卖在无锡一天补贴数百万元,对他来说只是小意思。团购起家的王兴当然也是烧钱大师,两人对峙,让无锡外卖之战显得分外魔幻。
就在各方力量汇聚而来,渴望在这场烧钱狂欢中薅到更多羊毛时,据AI财经社报道,4月11日,无锡市政府相关部门约谈了美团、饿了么、滴滴三家外卖服务平台,直指外卖平台涉嫌构成不正当竞争行为和垄断经营行为,强行终结了这场大战。
与此同时,在上海和南京,网约车补贴大战也在上演,只是进攻者的角色换成了美团。
看似轰轰烈烈,其实美团和滴滴都被羊毛党薅秃了。
继2017年亏损25亿后,滴滴2018年再次巨亏109亿元,累计亏损额高达390亿元。政府出手和财务压力,导致滴滴外卖在国内悄然下线,咽不下一口气的程维转手增资了饿了么。
美团打车那边也是一样,在上海,美团打车从上线到补贴停止仅仅用了不到3个月的时间。到了2018年的后半年,美团打车逐渐从自营的平台转成了一个聚合打车软件的订单分发平台。
程维和王兴都意识到,扎向对方腹地的这一刀刺空了。
但那只是单次战役的结束,正如王兴所言,美团和滴滴一旦开战,那就不是一场战役,而是旷日持久的战争。
滴滴硬刚美团,谁会先认怂?
王兴和程维都是出了名的狠人,滴滴和美团都有来自阿里的狼性基因,两家公司从事的都是本地生活服务领域,在某种程度上,他们迟早会成为敌人,稀奇的倒是,他们居然做了那么久的朋友。
他们可能仍然珍视友谊。否则2017年12月,接受小晚专访时,程维就不会否认和王兴不再是朋友,说他们仍然有联系,“平均一个月能见一两次。”然而“假惺惺”的评语,和“尔要战,便战”的宣言,也是那时发出的。
割裂程维和王兴的,决不是他们的个人意志,而是美团和滴滴各自的发展路径和业务逻辑。
滴滴是一路从对手的尸体堆中杀出来的。挡滴滴道的公司,要么被滴滴击败,要么被滴滴吞并。别看滴滴后来也搞开放平台,其实程维更推崇赢家通吃。在2016年那次闭门会议中,王兴那个“舒马赫有孩子所以松油门”的故事,是被程维这番话勾出来的:
“互联网到最后每个纯粹领域里面只有一个胜者,哪怕像阿里和京东,这么大体量,还在拼命互掐。大家都知道——你要赢,要不然就是死。
程维在接受小晚采访时表示,滴滴的战略非常清晰:一是国际化,二是推动共享新能源汽车,三是无人驾驶。这三块都围绕出行,连接非常紧密,因为出行这块蛋糕足够大,足以支撑滴滴成长为巨兽。在出行这块“纯粹领域”中,程维不容卧榻之畔有他人酣睡。滴滴还未上市,如果对手养成气候,无疑会对滴滴的估值产生影响。所以程维不打则已,一旦出手,就是火力全开,饱和攻击,比如和Uber的补贴之战,以及上文提及的无锡外卖之战。
王兴的四处出击,无所不至,既是自觉的选择,其实也是出于无奈,因为光靠外卖业务,很难让美团盈利,尽管美团的外卖市场占有率已经接近70%。在这一点上,美团的主业外卖和滴滴的主业网约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后者在盈利能够力上显然要比前者强大得多。
滴滴硬刚美团,谁会先认怂?
在这个意义上,美团有点像AWS未有大成之前的亚马逊:已经在主业上做到极致,但仍然难以盈利。所以,美团必须不断扩展边界,以便找到属于美团的“AWS”,这在外界看来极具侵略性,一度传说半个互联网都是美团的敌人,但可能只有王兴自己清楚宝宝心里有多苦,对美团来说,一旦停止探索边界,也许就意味着死亡。
在16年乌镇那次闭门会议上,王兴委婉而略带歉意地向程维暗示了美团捞过界的原因:在中国创业者扩张自己的边界,其实不是因为侵略性,而是为了增加自身的安全感。弦外之音张一鸣听明白了,所以他后来透露早在那时候就知道美团要进军出行,而程维直到看新闻才明白,还专门去找王兴质问,就有点过于直男了。
作为中国最优秀的两位企业家之一,程维和王兴的竞争,当然不至于走到阿隆索设想中互不相让以至于车毁人亡的境地。除了放弃和失败,两人分别在探索第三条路,这条路在王兴那里是“当老二”,在程维那里是“合并”。这当然又和程维专精一道、王兴四面出击相关。
王兴收兵网约车赛道,避免了和滴滴陷入超限战,但“核战争”仍有爆发的可能,如果滴滴将共享单车或者说两轮车列入出行战略,以程维对“纯粹领域”的捍卫决心,一场大战势在必然。
滴滴硬刚美团,谁会先认怂?
相关数据表明,2019年第三季度,美团外卖的渗透率提升至15.9%;而作为智能出行领域的领头羊,滴滴的渗透率最高也不过3%。
王兴从2017年开始就在大谈特谈无边界的战略,哪怕恶了自己最好的朋友,也要尝试进入各个线下生活服务轨道,使得业务边界越来越模糊,美团也在2019年第一次实现了盈利。
要说程维不羡慕,那肯定是假的。
3月24日,滴滴发布全员内部信公布了未来三年的目标:日单数超一亿,国内出行领域渗透率超8%。
根据滴滴CEO柳青在2019年7月发布的数据报告推算,滴滴每日最高峰值也不超过3000万单。“滴滴现在最大的壁垒就是规模”,在最近一次接受采访时,程维的回答饶有深意。
“共享单车车辆投放那么严,就算全国渗透覆盖,峰值最多也就是2000万单”。有业内人士这样表示。
滴滴硬刚美团,谁会先认怂?
因此,想要实现这个目标,从共享单车每日2000万单中能切出多少,决定了程维定下的日均订单过亿目标实现的底数。而目前尚未出现明确政策限制的共享电单车,已经成为滴滴必须抓住的一块新蛋糕。
这也许滴滴日子再难过,程维勒紧裤腰带也要凑出钱来投资青桔单车,从而与王兴的美团单车“正面刚”的原因。
惟精惟一的程维,是否会变成大道若水的王兴?这个可能性并不能轻易否定,毕竟,滴滴纵向扩张的势头被各种力量摁住了脑袋,进展缓慢,这时,上线滴滴跑腿、加码青桔单车,很可能只是程维向王兴下战书的开始。
然而,如果这一天到来,滴滴“成为一家中国本土的竞争驱动的多元化公司,”程维肯定不甘心,“假设滴滴有那一天,我会认为这是一个战略的失败。”
有意思的是,4月11日王兴发了一条意味深长的饭否:
“我好像还不曾站在陨石坑里感受过人生。”
“世上至少有两种游戏,一种可称为有限游戏,另一种称为无限游戏;有限游戏以取胜为目的,而无限游戏以延续游戏为目的。”
这是一本在互联网圈子里流传比较广的图书第一章的内容。
年轻的程维曾在微博上推荐过这本书,而王兴还为这本书的中文版还写过腰封,认为这本书帮助他理解了公司竞争真正的“边界”和“终局”。

 

滴滴硬刚美团,谁会先认怂?

 

然而,目前看起来,程维和王兴其实都非常认同这本书最后一个章节。

 

“世上有且只有一种无限游戏”。

 

文章来自公众号:字母榜(ID:wujicaijing),作者:张津京 马钺。

参考资料:

《程维身上有哪些优秀的品质是不为人所知的?》  珺竹 2018年4月

《武夷三杰》 i黑马  2017年2月

《对话程维:尔要战,便战》虎嗅 2017年12月

《青桔单车融资10亿美元 滴滴重金布局两轮车市场》 BTech  2020年4月

《程维再战江湖,滴滴左右开弓》 tech星球  2020年4月

《腹背受敌、背水一战,滴滴该怎么办?》36氪  2017年4月

《美团打车、滴滴外卖,暂时停战》36氪  2018年9月

《美团打车难入局》蓝鲸财经 2019年6月

《4万字实录完整呈现:王兴、张一鸣、程维在乌镇闭门会议上都谈了什么》虎嗅 2016年11月

《对话王兴:太多人关注边界,而不关注核心》晚点 2017年6月

转自:https://mp.weixin.qq.com/s/-uNY5S56bBjJ450GwDF7Yg

王兴:8年时间,我对商业的思考

王兴:8年时间,我对商业的思考
来源:大V商业(ID:V-VIEWS)
整理:大V商业
当美团的市值超过5000亿港元,成为阿里腾讯之后排名第三的互联网公司之后,多年前那个曾经让人觉得有点可惜(有种说法是,互联网欠王兴下一次成功),今后将成为互联网发展和理论研究绕不过的一个企业家。
王兴天生就是一个好的创业者,从校内网(后被千橡互动收购后改为人人网红极一时)到饭否(比微博更早的中国Twitter形式),再到美团的成功上市,王兴具备一个成功创业者的本性。
当年阿里67号员工的干嘉伟,放弃了规模比美团大的窝窝团的邀请加入到美团,正是看到了王兴身上独有的特质,对产品、用户需求的洞悉。
干嘉伟看到的是,以后中国互联网大概五年十年之后,拎出十个人,王兴会是其一。
但那还不够。
王兴也有不足,比如干嘉伟所擅长的对人的组织管理等,这也是干嘉伟与其共事多年来,对其带来的成长和改变。
在千锤百炼中不断学习,不断成长,王兴才成为我们现在看到的王兴。王兴是什么?是其天生的产品经理般对事物的洞察,加上后天不断对组织管理等方面的学习,融其一身。
每一年,王兴都会在美团进行内部讲话。从2011年到上市前夕的2018年,通过这些内部讲话,我们可以看到王兴这8年来思想历程的变化,对行业认知的演进,这背后,也是王兴认知的变化历程。
以下为对王兴8年内部演讲内容整理:
01
美团之初
王兴:团购是超完美的商业模式
时间:2011年  背景:千团大战,美团一周年

1.金字塔结构下,小企业生意的机会

中国商业互联网的发展,有一个金字塔,分三层,代表不同规模、不同数量的企业。所有企业都是需要做推广的,互联网作为一个传播信息很好的平台,它可以作为商业推广的最好方式,但是不同的环境下面,不同规模的企业,它会找到不同的适合它的互联网推广方式。
最早在2000年左右,中国商业互联网的开端,最大的企业在金字塔的塔尖有世界五百强,像宝洁、宝马,2000年开始做推广,新浪首页放展示广告,按展示付费,只有很少一部分企业参与。
互联网继续发展,到2005年很多企业,制造企业、外贸企业,它们有推广需求,但是它们没有资金实力去门户投广告,或者效果不够精准,回报不够高,但是2005年它们发现有一种互联网网站,有一种新的商业模式可以帮助它们,那就是搜索,这些中小企业原来不可能按展示付费在门户网站投广告,但是它们可以在搜索引擎,在百度、谷歌里面搜索,按照点击率付费,这样离效果近很多。
所以按点击付费的商业模式的企业,通常来讲规模会比上面一层小一些,但是数量大很多。像新浪之类的门户网站,它的广告客户就那么几百家,或者在千家量级,但是像百度,它可以达到几十万个客户。所以,这5年间互联网往前走了一步,之前没法利用互联网做商业推广的企业,找到了新的商业模式。
但是历史并没有就此停止,一直在往前。
又过了5年时间,到了2010年,到了3月4日,美团网在国内开创了团购的方式。这样我们可以满足更多的企业的需求,大家来看金字塔的塔基,在这里面的企业它可能单个规模都比较小,或者说它是本地的服务企业,它的销售半径超过5公里、10公里,客户就不太可能来到这里消费。
这些企业,这些本地商家,虽然规模比较小,但是数量非常多,按照国家统计局的统计,有700万家(大V商业注:到2017年底, 2017年底,中国中小企业数量达2726.3万家),这些企业都需要进行推广。以前门户网站帮不了这些企业,搜索引擎帮不了它们,搜索引擎虽然是按点击付费,但是这么多本地商家可能根本连网站都没有,点击量没有意义。他们不关心展示,不关心点击,他们关心有多少客人到他们店里消费,他们关心交易。
所以他们希望有一种互联网推广方式能够直接帮助他们带来交易,完全按照效果付费,这个事情美团网可以帮助他们做到。
我可以非常诚实地说,我衷心地认为团购的模式是人们有史以来最优美的商业模式之一。

2. 手机端的机会

我们认为手机非常重要,我们已经发布了Android美团客户端,在手机上使用美团网就会更加方便。智能手机里面还有一个重要的平台,iPhone,美团的iPhone已经提交申请。

3. 返利和裂变的创新

在过去一年里,从去年3月4日第一天上线起,我们首创一种方式,10元邀请返利,我们不想乱花钱砸广告,我们相信口碑相传。
今天我们提出一个更劲爆的措施,不需要邀请,直接注册,直接返10元。

4. 用户体验的保证

但是现在美团网要推出“过期退”。所有过期的余额,我们会全额返还,百分之百返还,让之前所有信任美团网,参加美团网团购,到后面不管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去的会员放心。他以为是损失的,其实没有损失。我们实行的种种措施就是希望消费者尽可能放心,消除消费者选择美团网的后顾之忧。

5. 先进的商业模式最终会胜

关于对商业模式的理解,我想商业模式其实不是最关键的事情,因为一个模式可以非常简单、非常透明,商业模式是共通的,关键是看执行力,这是我对商业模式的理解。
短期可以有各种各样的花招,但是长期来看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效率高的商业模式一定会胜出,对处在金字塔塔基的这些商家来讲,美团网这种商业模式比门户展示付费和搜索引擎按点击付费更适合他们的需求。所以长期来看,更好的商业模式会胜出。

6. 微创新

单个商家接单能力有限,我们不可能一个单有几十万单,所以这个时候,为了更好地满足客户需求,我们做了适当的划分,每天不止一个团购项目。(大V商业注:团购鼻祖Groupon当时还是每日一团)
校内网有很多本地化的改动,但是因为它们比较细微,所以大家没有感觉。最早在国内是按邮箱后缀来识别大学的,这个非常简单,非常容易理解,但是我们在2005年做校内网时发现有些学校没有,北航这种很好的学校就没有,所以我们不可能按照这种方式操作,需要按其他方式,在校园里注册,或者按IP来做,这都是很小的差异。
人群也是一样,也是一个金字塔。互联网普及最早是从受教育程度最高的人群入手,随着时间的推移,互联网普及会逐渐下沉,在人群上会下沉,越往下越接近本地,越接近线下,整个大的趋势是如此的。

7. 精or全

巨大的潮流当中,有很多的机会,每一个机会都会有足够的空间让公司去成长。所以这个阶段,我们没有必要说一下把所有东西糅合在一起,我们选好一个事情,把它做专做精,让在这个行业里面服务的各方都满意,我觉得一定会有很好的前景。

8. 重技术

另一方面,也可能是被很多人忽视的方面,是我们花在技术研发上面的资金。电子商务的核心是低成本、高效率,这个效率不是完全靠堆人,人要成长,人数要增加,而更多是靠技术平台的研发。不断积累消费者和商户数据,我们才能知道商家需要什么样的消费者,消费者需要什么样的项目。我们能够实现数据积累更精准的匹配,同时能够让客户很方便地用。

9. 长期价值

互联网企业发展至今,没有一个实施的本地化战略能够做大,所以很多人会质疑美团的战略。但是,搜索引擎,在1998年大家认为这是一个完全没有商业模式的行业,之前有那么多人做了,完全没有效果,完全没有商业模式。
我有一个朋友,2000年读完研究生在北大天网。当时有两个人从国外回来,在北大资源楼租一个办公室,想做搜索引擎,想挖最好的人,很多人去了,他没有去。他认为:“搜索引擎我能做得很好,但是这个事情没有商业模式。”所以他没有去。这个公司就是百度,后来上市,再后来成为中国最大的互联网公司之一,也是全球第五大互联网公司。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一个事情只要它长期有价值,虽然它很有难度,但是过去做不成,不代表将来做不成。
本地电子商务是一个庞大市场,因为几百万家企业都需要营销,需要推广,需要销售,之前试过搜索方式不太行,试过评价方式似乎也不那么有效,我们终于到了一个很有趣的历史时间点,终于出现一个很好的商业模式,满足这些存在的需求。问题一直存在,可方法一直没有找到,现在我们可能接近找到了。

10. 团队建设

有些非常年轻的员工,现在22岁(大V商业注:王兴此处指的应该就是沈鹏,现水滴互助CEO沈鹏),从去年还没有毕业就加入美团网,到后面开拓外地市场,这样一些年轻人不到一年的成长历程给我们很大的惊喜,也让我们知道,在这个行业里面年轻人是有机会的,年轻人是有优势的。有激情,有干劲,这个事情并不难。
在接下来的发展中,我们判断一个人是否来美团网,关键不是他的年龄,是他的状态——有干劲,能够理解消费者要什么;有冲劲,朝九晚五不适合我们。那些愿意认同这个目标,愿意投入一切努力去承担一切责任,承担更多责任的人是我们需要的人。
团队建设,是靠心态,而不是靠年龄。
02
成长的策略
王兴:如何度过行业寒冬
时间2012年  背景:拉手上市失败,千团大战结束前夕

1. 每天前进30公里

在1911年12月之前,没有哪个地球人到过南极点,所以这是一百年前所有最伟大的探险者、所有最有探险精神的人最想做到的事情。而在这个过程中有很有趣的故事,他们的故事和我们将要进行的事情有几分相似,他们的教训、他们的经验对我们来讲有借鉴意义。
最后两个竞争团队,一个是来自挪威的阿蒙森团队,另一个是斯科特团队。
阿蒙森团队五个人,斯科特十七个人。他们出发时间是差不多的,这是因为这个世界上竞争从来都非常激烈,当有一个大的机会的时候,没有可能只有你看到了,基本是差不多时候有一帮人也看到了,这跟其他无数的场合竞争都很像,一个真正有吸引力的机会,会在差不多同一时间有不止一个团队、不止一个公司或者不止一个人参与,一定会有激烈的竞争。
阿蒙森团队在两个多月后,率先到达了南极点,而斯科特团队他们晚到了一个多月,这意味着什么?这就是成功跟失败的区别。
阿蒙森率先到达南极点,并在21个月之后顺利地返回了原来的基地,一切都按他们原来的计划进行,因为他们做了非常充分的调研,非常精心的准备,储备了足够的物资,对困难有足够的预料,按计划进行。而斯科特团队不断地有人掉队,不断地碰到困难,最后他们没有任何人生还。
成功跟失败的区别不光是你是否获得荣誉,是否完成目标,而已经是生与死的差别。
这些前辈进行的探险比我们更困难、更刺激,赌注更大。那么是什么造成这么重大的区别,对我们在做的事情会有些帮助和启发。
事后有人总结分析两个队的策略和准备,可以看到非常重要的区别。
阿蒙森的团队人虽然少,但是物资准备非常非常充分,他们准备了三吨的物资;而斯科特团队的人多,但是准备的东西少,只有一吨的物资。一吨的物资够吗?如果你在这个过程中不犯任何错,完全不犯任何错,刚好够。物资确实是够的,但是前提是你在这两千两百多公里的路程中,不知道地形、不知道天气的情况下,你不能犯任何错。如果你不犯任何错,这一吨物资确实够。大家知道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理论上可行,但现实中碰到很大的压力、碰到很大的未知困难,你不可避免地会动作走形,会犯很多错。
所以,当你的计划订得太紧的时候,当你的准备虽然貌似够,但是不充分、没有富余量的时候,其实是非常非常危险的。
阿蒙森团队物资有极大的富余量,在行进过程中,他们可能会错过一个事先准备好的补给站,或者说丢掉一些东西,或者说碰到一些比原来想象的温度更低、暴风雨天气更长的时候,但他们依然能够有足够的物资储备。
只有这种做法才是够的做法,不是将将够,而是充分预知到这个环境多么困难,要做多么多么充足的准备,要给自己留下犯错的空间,或者对我们来讲是学习的空间、成长的空间。
所以这是一个非常非常大的区别,资源是否足够,是否有空间。
另外还有很多区别,例如,他们采用的工具不一样,也就是说他们事先做的准备不一样。阿蒙森是挪威人,他为了去南极做了非常多的准备,首先要去哪个地方,要完成哪个目标,最好的工具是什么?最好的办法是什么?要学习最好的办法,采用最可靠的、最先进的工具。
跟南极最像的地方就是北极,他跑去北极和爱斯基摩人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包括如何用冰天雪地里最好的工具——狗拉雪橇。
而斯科特团队犯了很多错,一样要拉雪橇,他选择了比狗更壮、更强悍的马。事实上,这是一个很大的错误,狗和马有很多差别,狗在雪地里是不会出汗的,而马会出汗,一出完汗再一冻就被冻住了。所以马虽然比狗强悍很多,看起来快很多,但其实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工具,看起来威猛,看起来快,其实它不适应这个环境。
后来很快发现不行,他们想用更冒险的方法,用最先进的工具——雪地摩托。这是一百年前,雪地摩托整个内燃机都是非常不成熟的,如果雪地摩托这种最先进的工具能用的话,很可能非常快,非常威猛,但事实是,他们搞去的雪地摩托才走一段时间就被发现不行,因为这是一个太新的东西了,虽然理论上可能可行,但是从来没有人在这么严酷的环境下,在没有很完善的情况下用这个东西。
最后他们不得不沦落为人拉着雪橇走。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区别,在同一个环境下面,目标大致相同,你选择什么样的路径,你用什么样的方法,你做什么样的准备,最后很有可能不光是成功与失败的区别,而是生与死的差别。
还有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策略区别,就是不管天气好坏,阿蒙森团队坚持每天前进大概30公里,这句话听起来非常简单,但是事后总结,这个是阿蒙森团队能够不断成功而且生还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则。
这里有很多讲究,在一个极限环境下面,你要做到最好,但是你要做到可持续的最好,你就不能太努力,一旦你出汗就非常非常糟糕,一兴奋,出汗了,那么待会儿风一吹就结成冰了。所以任何时候,太激进其实很有可能会带来长期的负面影响。
做到这点需要高度严守既定的纪律,在事情容易的时候,在环境顺利的时候,不要得意忘形,坚守纪律,当情况好的时候,似乎容易的时候,前进30公里,然后扎营、休息。当天气不好的时候,阿蒙森也坚持带领他的团队,哪怕挪得很慢,也要前进30公里,完成这一天的目标。因为本身设的目标是有富余量的,天气不好就慢一点儿,路陡就慢一点儿,但坚持去完成。
阿蒙森制订了一个可行的计划,有富余量的计划,虽然他们面对的几乎是一个完全未知的领域和未知的天气,但他们基本按计划执行。相反,斯科特团队,从他们的日志来看,是一个比较随心所欲的团队,天气很好,就走得非常猛,天气不好的时候,就睡在帐篷里,诅咒恶劣的天气,诅咒运气不好,希望尽快天转晴,尽快能够前进。
这是很自然的反应,很多人容易有这样的想法,容易的时候多搞点儿,不容易的时候,季节不好、天气不好、市场环境不好,就歇一歇。但事后总结,这两种做法很可能是他们最大的区别。
这个故事它跟今天我们所处的环境、我们要干的事情有很多相似之处。
我们相信商品的电子商务和服务的电子商务最终规模是差不多的,它的最后规模都是上万亿,我们同样面临一个目标,要去做本地电子商务。
最怕的是我们对自己估计不足,对这个情况认识不足,所有困难只要我们意识到它,我们相应地去做准备,去克服,都是有可能克服的,最怕的是我们对情况估计不足。
我们应该像去探索南极的阿蒙森团队一样,充分利用、学习现有的一切最好的方法,适合我们的方法,对困难有足够的估计,目标清晰,同时制订计划,去坚定地执行。我们在2011年的目标是每个月增长20%,大概一年接近10倍。

2. 学习对手,学习一切先进,超越对手

我们要重视每一个对手,他们有许多可取之处。
我们可以从阿里学习很多东西,但是最终我们一定要超过阿里。我们要向任何一个对手学习,任何一个同行学习,但我们最后目标应该是超越它们,这是整个公司的目标,也应该是每个人的目标,不管你在哪个岗位上,总有办法可以做得更好,学习新的东西,目标是超过它们。

3. 关于上市

上市不是我们的目标,应该是我们在到达一个更长远的目标的过程中,在合适的情况下发生的事情。
你不能把上市作为目标,而是应该有更坚实的目标,要服务好消费者,服务好商户,让整个企业能够健康持续地运转。那个时候上市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在上市之前,另一个事情非常重要,因为公司整个事情是大家一起做出来的,美团最重要的产品、最重要的资产都是人,我们希望上市的时候一方面给公司带来资金,另一方面能让大家分享这个胜利的果实。所以在去年下半年的时候,我们第一次有了全员持股计划,只要加入公司一段时间,足够长的时间,每个人都有的。

4. 冬天

2011年上半年大家疯狂投资,各种各样的高得离谱的估值,后来下半年如我们所料,冬天来了,可能不光是团购的冬天,不光是电子商务的冬天,甚至认为是整个互联网、整个投资的冬天。现在也一样,很多人认为市场环境不好,这一切其实都是像他们去南极探险时候的天气好坏变化,有的时候晴天,有的时候阴雨天一样,都大致在可控范围之内。
我们不依赖运气,我们要像成功的阿蒙森团队一样,像他们每天不管天气好坏坚持前进30公里一样。
只有这种看起来不那么激动人心的方式,其实是最考验毅力的,也可能是最有产出的。一个简单的事情重复做,越做越好,越做越专业,不管是在哪个岗位上,这个事情听起来似乎很枯燥,但是它其实蕴含着无数的激情,这是真正的激情,并不是莫名其妙的不同的变化,而是你做成的事情,你要希望把它做到最好,做到越来越好,要做到比最好还更好,每天越来越好。
这是一个很难的事情,但是是一个很激动人心的事情,也是非常值得努力的事情。
03
定目标
王兴:从美团的三年到O2O的十年
时间:2013年  背景:美团成为全国团购的老大,美团外卖年底上线

1. 每一次花钱都是在投票,投票选择你想要支持的那个世界

大概三年前,当美团规模还非常小的时候,曾经有朋友问我,你之前做校内网,做饭否,它是一个社交媒体、社交网络,看起来是不是更能影响信息传播,更有社会意义的事情;做电子商务做美团也很好,但是不是有一点儿俗了。我毫不犹豫地,而且非常理直气壮地告诉他:不俗!
我觉得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是,每个人都有花钱的自由,所以,我们每一次花钱都像在投票,在用钞票投票,投票给你想要的那个世界。你用你手里的钞票,没有人能够阻挡你,它作为你的选票,决定你要支持什么样的公司,支持什么样的企业,你要跟什么样的人做生意,你要到什么样的地方消费,你认为什么企业应该在这个竞争中获得更多选票,赚更多钱,能够发展得更好。
这是每个人的自由,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利,有消费的民主,而美团干的就是这样的事情。它给每个人更多选择、更多自由,然后也让那些诚信的、提供优质服务的商家能够在这种投票的选择中获胜,而发展得更好。
所以,我想反复强调这一点,我们每一次花钱都是在投票,投票选择你想要支持的那个世界。那么每一次投票就是一次交易,交易额代表投票的多少,代表你影响了多少消费者,我认为交易额对美团非常重要。

2. 从大趋势中看产业机会

淘宝天猫发展得非常好,它的主力是做商品的电子商务,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服务的电子商务是一个规模完全不逊于商品的电子商务,甚至更大,是需求更充分的一个市场,这一点也可以从另外一个报告中看出来。
大家关注宏观形势的话,就可以看得出刚刚2012年全国的GDP和各个产业的分布,我相信2012年是第三产业产值小于第二产业产值的最后一年,第三产业就是服务业,跟第二产业工业的产值差距在飞速地缩小,2012年应该是最后一年第三产业小于第二产业,从2013年开始,统计报告肯定会是第三产业服务业总产值大于第二产业,而美团恰恰做的是第三产业,是服务业的电子商务。

3. 55亿时,敢下1000亿目标

回顾过去三年,展望未来一年,还要展望未来三年。所以,这里我想跟大家分享另一个目标:2015年我认为美团应该实现全年1000亿的目标。(2012年美团55.5亿)
2015年全年1000亿,1000亿是什么意思,难吗?听起来是个很大的数字,但其实并不是遥不可及,因为再难的事情你只要把它分解、分解,再分解,然后每一步都有人负责,都有团队负责,每个人都靠谱,那整个事情就都靠谱。
如果把1000亿这个看起来很大的数字稍微分解一下,我们就会发现,只要我们顺利地完成今年188亿的目标,后面2014年、2015年,平均每年只要增长140%,也就是每年2.4倍,到2015年我们就能顺利地完成1000亿的目标。每年增长140%,这是比我们所有过去几年都要慢得多的数字,10倍、3.8倍、3.4倍,完全有理由相信,只要我们不犯错误,只要我们产品方面更加深入,商品选择更加丰富,能够始终保证高质、低价格,然后保证非常便利,不光在PC方面,更在手机方面,因为消费者需求是如此旺盛,而商家的需求也是如此强烈,我们有理由非常快速地发展,到2015年我们希望美团全年交易额能够超过1000亿。
大家注意看,我的标题是“从美团的三年到O2O的十年”。基本上,本世纪第一个十年是传统电子商务蓬勃发展的十年,到2010年年初,随着团购的发展,O2O才真正开端。
大胆地展望一下,到这个十年,O2O的前十年结束的时候,到2020年的时候,我相信美团全年的交易额能超过一万亿(大V商业注:2018年美团交易额为5156亿)
我希望跟大家分享一下最简单的事情,从1000亿到10000亿是十倍,如果我们给自己五年的时间,平均每年只要增长60%,也就是1.6的5次方是超过10,当整个第三产业是数十万亿的时候,当五年后互联网普及进一步提高,消费者手机上网的普及度进一步提高的时候,我们没有理由不相信这整个产业会是一个巨大的产业,而我们作为这个产业的领跑者,有理由相信应该把目标设定在超过10000亿上面。
所以,这是目标,目标不管宏伟不宏伟,其实你只要去分解它,就可以理解它,而且我相信一个高的目标是会对每个人有激励作用的,这是过去三年给我最大的感受。
O2O的十年将注定是一个既牛×又苦×的十年,为什么说苦×呢?是因为大家都知道,我们不管在哪一个部门,哪一个环节,竞争都非常激烈,消费者、商家各种各样的需求,而这个事情注定是一个高品质、低价格、低毛利的事情。
这里我们要记住一句话:你对未来越有信心,你对现在越有耐心。可能现在过去的三年,接下来一年,接下来两年、三年,都会是非常煎熬的、苦×的事情,但是,整个事情是有非常光明、巨大前景的事情。
04
美团离破产只有6个月
王兴:“危机”与“成长”
时间:2014年  背景 :美团成为团购老大
2013年年初制定了三个目标,我们完成了其中两个,但另一个指标我们没有完成,就是全年交易额188亿,我们完成了160亿。我觉得这个事情没必要隐瞒,它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今天当我展望2014年的时候,我想重点说两个词,第一个词是——“危机”。如果你希望在一个好的创业公司一路高歌猛进的话,每一年都是关键的一年,这一句话每一年都是对的。
虽然我们已经做到了团购市场超过50%市场份额,但是我们做的事情是本地电子商务,我们要的不只是全国的领导位置,我们要的是在每个城市都占有领导位置。
我们现在占据了50%多市场份额的领域,只是300多亿、400亿的份额,Offline有几万亿,Online只占了1%左右,在这个1%里面,我们只占了50%多,这又算什么呢?
不管是传统互联网的巨头,还是像万达这样传统商业里的巨头,他们都喊O2O,大家都在往这个行业进入的时候,我们需要做得更好,如果我们不能做得更好,我们就处在一个非常危险的状态。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美团这个公司永远离破产只有6个月时间。
如果你在另一个公司,它认为它可以高枕无忧的话,那么它离死不远。
这个行业、这个时代、这个世界变化特别快。凡是没有危机意识的公司,不战战兢兢的公司,不管它现在看起来多么强大,都是非常危险的,而且它比那些虽然小,但是始终保持非常警惕状态的公司和人更危险。
在现在的互联网行业里面,腾讯被认为是最强大的公司,但腾讯的leader马化腾曾经说:“巨人倒下的时候,身体都可能还是温暖的。”想要在这个时代、这个行业生存下去,我认为每个人、每个公司都要有这样的危机意识。
第二个词是“成长”。很多问题,正是我们成长太快带来的。单从交易额来看,阿里、京东、小米,没有我们快。
这样一个快速成长的环境带来了很多很多问题。因为人的成长是需要时间和机会的,但公司的业务是每年两倍、三倍成长的时候,会带来很多问题,并不是每个人的每一步都能跟上。
这时候我们需要轮岗的方式,需要更有耐心的方式,能够更好地解决这个问题。
05
决战之年
王兴:2015年是020决战年
时间:2015年  背景:O2O泡沫破灭
5年前,那是在美团正式上线之前,在北京海淀区清华东门的华清嘉园,一个三居室,十几个人开了一个简单的座谈会,那时我们还面临很多困难,在那个会上,不少人落泪了,包括我。
在2012年,我们狂开站、狂上单、狂拜访,这一系列事情做下来,2012年底,美团已经初步确定了我们在团购的优势地位。我相信今天大家可以看到,我们之前坚持每天行进三十公里,三年累积下来我们取得了什么样的成绩。

1. 鸵鸟原理(追求绝对强大)

在遇到问题时,我觉得不管对个人、团队,对整个公司来讲,有一个很多年前长辈告诉我的道理。
可能很多人听过鸵鸟原理。火鸡比母鸡要大一些,如果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确实火鸡比母鸡是要大一圈或者大两圈。但是,母鸡看火鸡,其实会觉得大家差不多,母鸡也是不太服气火鸡比我大的,它觉得你可能就比我大那么一点。
但是,当一只鸵鸟过来的时候,不管是母鸡还是火鸡,不管它们再不服气,在一个强大的反差面前它们都会认同鸵鸟确实确实比我大。这个道理非常深刻,人和人的对比,团队和团队的对比,公司和公司的对比,这个道理同样存在的。
所以在早期,可能我们认为我们的价值观比对手更正,我们团队比对手更好,我们的基础比别人更好,对手却不服,不要紧,这个时候争论是没有用的,我们要做的是什么?还是回到根本问题,消费者第一、商户第二、团队第三、股东第四,我们有足够的资源,足够好的团队,我们去合作足够多足够好的商户,然后和商户一起去把消费者服务好。
如今,美团在全国有两亿多用户,在手机上面美团是仅次于淘宝的最大的电商营销平台,比天猫大,比京东大。所以,只要我们能坚持往前走,坚持走得比对手更快,大家可以看到,曾经认为是我们对手的已经被我们远远的甩在身后。

2. BAT进入O2O,美团到了该建平台、生态的一年

面对未来的挑战,我认为今年会是O2O真真正正大决战的一年。团购的事情我们占60%的市场份额或者更高一些,但还没有完全的结束。在电影这个领域,BAT或者其他各种各样的公司,线上线下他们和我们一样,都在做很多尝试。
我认为今年应该是美团重点去建平台、建生态的一年。因为我们需要越来越多的产品服务去满足用户的需求,去满足商户的需求,而且不同的产品、不同的业务需要平台。我们还需要跟外部各种各样的合作伙伴有各种各样的合作方式。所以,今年不管是内部的发展还是外部的发展都需要我们有建平台、建生态的意识。
我相信今年的竞争会非常激动人心,而建平台、建生态这个事情在今年也是一个开端,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开端。

3. 不要高估两年能发生的变化,不要低估十年能发生的变化

我相信比尔·盖茨的话,他说得非常对,“人们总是倾向于高估两年能发生的变化,但是低估十年能发生的变化(Wealwaysoverestimate the change that will occur in the next two years andunderestimatethe change that will occur in the next ten years),五年也是如此,特别是在这个时代,两年看起来是很长的时间,而五年基本上回头看,我相信所有人都会同意发生的变化比大家想象的更多。
06
互联网下半场
王兴:2016年回归服务根本、下半场
时间:2016年  背景:美团点评刚完成合并
2015年是中国互联网历史上一个非常特殊的年份。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互联网公司的合并,包括滴滴和快的,58和赶集,携程和艺龙、去哪儿。在这个大环境中,美团和大众点评也于2015年10月8号宣布合并。

1. 消费者第一、商户第二

我认为最简单的判断标准就是你觉得某个服务够好吗?你觉得你可以把它推荐给你的家人和朋友吗?如果我们期望真正做好这个事情,成为一个长远有价值、令人尊敬的,大家也乐于在此工作的公司,我们必须解决好这个问题,回答好这个问题,需要确保我们提供的服务,自己是自豪的,我们是有信心推荐给家人、朋友使用的。(这个判断标准)对各行各业也是如此,而且对我们这个行业尤其如此。因为我们提供的不再是一个简单的信息服务,而是实际接触到他们生活方方面面的服务、各种吃喝玩乐,所以回答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尤其的重要。
我们目前最大的业务是到店餐饮,这个巨大的市场还处在初期,几乎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一个大潮即将到来,这个行业将会有巨大变化。
在过去一年里,手机买单是往前迈了一步,部分的形成闭环,部分的改进了体验。

2. 少谈一点颠覆,多谈一点创新

互联网在中国发展了十几年,已经到达了一个阶段。我想大胆地做一个判断:纯互联网创业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互联网+”这个更大的机会正在到来。互联网依然会对人们的生活产生广泛剧烈的影响,但它提供的将是“互联网+各个行业”的服务模式。
要做好这一点的话,我们要少谈一点颠覆,多谈一点创新。如果要谈颠覆的话,最需要担心的是我们自己会不会被一个更新的模式颠覆。我们应该多谈一点创新,创新的最终目标是创造价值,降低行业运作成本,提高行业运作效率,提升用户体验。
2016年,我们要开始构建开放合作的能力。
最后,如果大家只能记住我今天谈到的一个事情,我希望大家记住的是:判断我们的服务是否足够好的标准是,我们是否愿意、放心地把它推荐给我们的家人。

3. 中国互联网已经进入“下半场”

整个中国的互联网也是刚刚进入“下半场”。之前中国互联网的发展,在很大程度上靠的是人口红利。但是现在这个时代已经过去了,智能手机的年销量已经不增长了,总体网民的增长也大幅趋缓。
这个时候两条路:拓海外市场、精耕细作。
对于整个中国互联网的发展而言,需要增长模式的转变,接下来考验的是大家的真功夫。
往后看,“互联网+”要做的是各个行业从上游到下游的产业互联网化,不是仅仅停留在最末端做营销、做交易那一小段,而是真正能够用互联网、用IT全面提升整个行业的效率。我之前说过“少谈一些颠覆,多谈一些创新”,我认为整天讲“颠覆”是没有意义的,“互联网+”根本上还是要靠创新服务于各行各业,靠互联网、靠IT技术为各行各业的各个环节提升体验、提高效率、降低成本。
如果以此为目标,那“互联网+”需要的能力和之前就不太一样了。之前我们的发展基本还是“上半场模式”,就是猛抓用户、猛接商户,然后做“营销交易”这比较薄的一层。现在进入“下半场”的时候,就需要新的能力,之前我们并没有太多的积累,只能说有一些探索。但总体看,这种积累是有限的,目前我们还没有很完整的深入行业的能力,当然这对我们是巨大的挑战。
与此同时,我们也要看到,这对我们而言也是机遇,因为绝大部分互联网公司目前也没有这个能力,尤其是一些互联网巨头,他们也没有这方面的能力,甚至某些巨头由于历史原因,更难具备这样的能力,这对我们而言是个好事情。
07
To B,供给侧
王兴:我对宏观经济和产业的判断
时间:2017年2月  背景:互联网红利殆尽
下半场是几个层面,一个是我们美团点评这家公司要进入下半场,一个是互联网和移动互联网这个行业我们认为要进入下半场,一个是中国的产业、中国的经济要进入下半场,全球的经济和政治,我们认为也要进入下半场。

1. 宏观经济背景对企业精细化经营的要求

我举一个例子,你们就知道宏观有多重要了。
大家知道人在这个地球上已经生存了很多年了,但是在人的生存环境里面有很多东西是非常根本性的东西,只不过在地球上这么多年没怎么变,所以,大家不觉得。比如说空气,比如说水,还有一个比较重要的就是温度。
人生存对温度有多敏感呢?就是人的大脑,温度上限是42度,如果人的大脑的温度超过42度,人的大脑里面的用来思考记忆的那一部分蛋白质就发生化学反应了。一旦发生化学反应,就永远不可逆,就变成了一个没有生命力的固态物体,就变成痴呆。
现在很少人看到这种情况,要年纪稍微大一点的人,可能有人说这个人发烧烧痴呆了,发烧烧痴呆了就是大脑超过42度以后,那部分蛋白质发生化学反应。所以,这是人大脑的温度上限。人心脏的对温度也比较敏感,人心脏的温度下限据我了解应该是35度,心脏如果低于35度,就停了,就不泵血了。
所以,人生存的那个温度带其实非常窄,那这个窄的温度带在整个宇宙里面大概是一个什么水平呢?就是地球离太阳的距离如果变近1%,如果变远了1%,1%就超出那个温度带了,人就没了,整个人类社会就没了。
宏观一小点点的波动,其实对于微观,对于我们每个生存的实体,我们的人类,我们的企业都是致命的打击,致命的伤害,所以我们这家企业是极度关注宏观的一家企业。
2013 年的时候,当时有两个概念非常火,一个是 O2O,一个是互联网思维。这两个词都火的一塌糊涂,非常巧的是,我在那个时间点去美国搜索O2O和互联网思维的相关资料,发现一个让我非常震惊的事情,这两个词都是中国人造出来的。
中国人创新能力还挺强,中国人创新的事,中国人不知道自己在创新。
美国人真正知道 O2O 这个词,是怎么知道的呢?是李彦宏说他要花200 亿进入 O2O 这个市场,然后美国资本市场就问,什么是O2O,怎么出现一个 O2O 的东西,李彦宏要花 200 亿?美国人完全蒙了:突然出来一个叫 O2O 的东西,然后一个市值五六百亿美金的公司说要花一半的资金干这个事情,这到底是一个什么事情。
所以,当时李彦宏花了大量的时间跟他们解释什么是 O2O。所以,我们在国内搞了很长时间的 O2O,真正把 O2O 出口到美国的主要就是 Robin (李彦宏)
所以 O2O 这个词是中国传播到美国去的,是中国人在教育美国人。我们在世界科技领域的创新里面第一次领先全世界了。回来观察中国的情况。我发现了一个让我非常震惊的事情,O2O 这个词不仅是在互联网圈内,投资界、媒体火,而且出现了一个新现象,在传统行业非常火。而且在传统行业比互联网科技和媒体圈还火,这是中国互联网上的第一次。
中国互联网历史上所有的新概念,新名词的传播规律都是什么?都是投资圈、媒体圈和互联网圈、创业圈先火,火完了之后,然后才是传统行业有选择的跟进。也就是这个传播过去一直是这样一个路径,但是在 O2O这个词火的时候,路径反过来了,传统行业这帮人比我们还热衷。
而且很有意思的是在 O2O 之前,我去参加所有的互联网会议,很少见到传统行业的人来参加。即便来参加,他们也说是来学习的。O2O 这个词火了之后,发现很多传统行业的人来参加,而且他们也在大谈 O2O。而且很有意思的是,我们说到底什么是 O2O,他给我解释半天,发现两个人说得还不太一样。
这就是 2012 年、2013 年发生在中国一个非常奇葩的事情。那么到底是什么导致 O2O 这个词在中国这么火呢?在中国传统行业这么火呢?其实原因非常简单,2012 年发生的事情,2012 年中国的自有服装品牌都出现了大规模的整个全行业的库存积压。服装行业的库存积压是非常恐怖的,基本上出不了就倒闭。
那服装行业为什么在 2012 年出现库存积压呢?中国的服装品牌基本上都是在 90 年代成立的,在过去的这些年,他们活的太滋润了,他们活的方法太简单了。
服装企业基本上就做几件事这个公司就能成,第一,在央视打广告。第二,扩张发展开店。
但是变化出现了。第一,新一代的90后成为消费主体的时候,他们的个人追求跟我们这一代,不是不一样,是走到了完全相反的方向。第二,消费者的注意力从电视里走出,玩游戏,在网上看小说,在网上看视频。传播消费者消费的注意力的平台发生了变化。

2. 很多你们想象不到的公司会死掉

而现在2012 年之后,互联网公司终于可以在 A 股上市了。
比如说暴风影音,某企业,全都鸡犬升天,估值高的一塌糊涂。我当时就问了投行的人,我说怎么出现这种情况,估值怎么这么高呢?投行的人给了我一个答复,我认为这个答案是非常深刻的。他说你觉得估值高对不对?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去看一下传统企业他们的增长评估。
比如说你看美国,某著名连锁餐饮品牌的增长率是多少你知道吗?2%。
资本市场有非常多的钱,但是传统行业又不涨。钱没有地方可去的时候,就是有个人跟他讲一个可能性,他都愿意去掏钱。因为传统行业是没有可能性了,是注定死亡,所以钱就不会去了。
钱可投资的标的变少了,比如说,欧洲多个经济体出现了负利率。
整个互联网在 A 股被炒上天了。某企业的老板跟我说他完全没有想到他能上市,他感觉这家公司都快倒闭了,他在 A 股上市是 700 亿人民币,对应100 亿美金。这是中国 2012 年、2013 年发生的事情,整个中国传统经济走到 2012 年、2013 年的时候,掉了一个非常深的坑。其实从那之后,会出现互联网的泡沫,在 2014 年、2015 年出现了非常大的互联网泡沫,原因非常简单。
就是当整个传统经济都不涨的时候,钱没有地方可去,所以他们就开始投互联网,大家不懂市场,网民、投资人都不懂互联网市场。因为钱没有地方可去,这时候看互联网公司都做得很好,就投资互联网。一开始在二级市场买股票,就在 A 股买股票。
后来发现在 A 股买股票,股票没啥买,就不去 A 股买了,咱们去买没上市公司的股票。所以,他们组基金,人民币组基金买没上市公司的股票。没上市公司的股票过了一段价格也搞上去了,公司融资是天使ABCDE 轮,然后一直往下,最后上市。
所以,就会出现一个公司还什么都没有,刚起一个团队,估值就 2 亿美金了。光一个团队刚开始就2亿美金了。
走到 2015 年到 2016 年,整个互联网和移动互联网出现了新的症状。
第一,从互联网到移动互联网的转型基本完成了,智能手机用户量不怎么增加了。事实上整个移动互联网的体量就是几个数乘起来的,一是手机数,二是手机上的 APP 数,三是每个 APP 的使用时长,就这几个数乘出来的。
所以最大的第一个数手机数没了。
第二,我们观察到了一种非常可怕的现象,用户在手机上,过去一段时间里是不断地装 APP,现在在不断地删 APP。
我们给非常牛逼的投资人做了非常广泛的调研,只有 11 个 APP能稳定在留在消费者手机上。
所以最近一段时间大家看风投都不投钱了,因为没有新兴公司出来能拿到钱。还有一个非常恐怖的,在互联网时代,因为它是浏览器模式使用网站,所以用浏览器打开一个网站的时候,是从一个网站跳转到另外一个网站的门槛是非常低的,很多时候你都不知道你跳到另外一个网站,随便一点链接就跳过去了,这是其一。
其二,有搜索引擎这么奇葩的东西,可以把用户的流量分发到各个网站上去,但是到了移动互联网时代里面,你想从一个 APP跳到另外一个 APP,门槛是非常高的,大量的 APP 之间是不支持跳转的。因为不支持跳转,导致用户都被留在一个 APP 上去了,因为没有这种搜索引擎的分布式、去中心化的流量分发渠道,现在在移动互联网上的流量分发渠道,APP 你要不下载怎么办?只有两个途径,一是买电子市场排名,二是买手机厂商预装。只有这两个选择,这两个渠道能推的量非常非常少,所以马太效应非常强。
手机厂商业务不涨的时候就要赚钱,赚钱怎么赚呢?因为消费者买了手机,手机就那么贵,他赚钱的方式就是向预装和电子市场要做推广的人收费,而且每年涨得非常厉害。
我们估测 2017 年预装费和电子市场费用会比 2016 年涨 30%,这些要素加在一起,对移动互联网公司来说是非常恐怖的,第一,手机数不涨了,第二,消费者的卸载,第三,推广费用涨 30%。所以整个中国移动互联网在 2016 年我认为就是一个分水岭,未来中国的移动互联网,明年移动互联网会非常惨烈,很多你们想象不到的公司会死掉。

3.  To B

企业发展是三个阶段,是市场驱动发展、领导力驱动发展和创新驱动发展。全球、中国的互联网的话,全球经济、中国经济和互联网经济都是同一个问题就是市场驱动的发展结束了。
市场驱动的发展有另外一个词叫红利,全球经济体在过去这些年的红利就是全球化和科技。
糟糕的是,从 2012 年到现在为止,这两个引擎熄火了,科技已经很久没有突破了,如果科技在未来的十年里没有突破,未来的二十年就一定会有战争。
Peter Thiel在二零零几年的时候就说到我们的科技很久没有突破了,我们要出问题了。
中国经济在过去一段时间市场红利第一是人口红利,第二是房地产,第三是消费。糟糕的是,这三个驱动力都没了,因为我们的房地产老涨,出口的红利没了,人口红利没了,我们现在人口老龄化非常严重,人口红利没了。我们的劳动力在飞快地减少。
互联网也是一样,过去这些年,全都靠网民增长,靠CPU速度变快,互联网的第一大红利是网民增长,第二大增长是摩尔定律,现在网民增长到头了,所以市场红利全都结束了,红利期结束。
在面临这些问题的时候,如果按照企业发展三段论的话,应该从市场驱动切换到领导力驱动和创新驱动。
如果看领导力驱动和创新驱动这两个解药的话,这两个方案里面,欧洲都已经用过了,欧洲他们已经非常发达了,创新也没了,所以欧洲是无解了。美国还有几年,因为美国没有把它自己的牌拿过来,所以美国应该问题不太大,欧洲注定要完蛋了,你们如果心怀梦想打算去欧洲旅游的话尽早去,晚了可能去了就有生命安全问题了。现在就已经有了,巴黎已经是一个很危险的城市了。
供给侧改革。整个产业都是两部分,一部分是需求侧,一部分是供给侧,需求侧就是消费者和市场,供给侧就是企业和供应商,就是商家。
做哪些变化呢?效率提升,成本降低,创新业务,提升用户体验。
我在2013年的时候做了一个事,美国科技界或者互联网圈的资本市场、科技业和互联网信息产业,美国的上市公司,我把它拉了一个名单,中国也拉一个名单,事实上中国从总体上来说发展是跟着美国走的,因为美国可能很多创新技术先到了,所以我当时看说有哪些产业在美国已经产生了很牛逼的公司在中国还没被真正做起来,而且这个产业将来如果时机具备的话也会在中国是很牛逼的公司。
这个方法论非常简单,我就把美国拉一个名单,把中国拉一个名单,来对比,我这个对比完了之后发现一个让我非常震惊的事,美国的互联网公司,很牛逼的比如 Facebook、Google、亚马逊,都是非常牛逼的,但是美国上市的科技公司里还有另外一派,也非常牛逼,只不过是这一派没有像互联网公司这种曝光多,名气大。
但是这一派其实都很挣钱,比如说 Salesforce,他们基本占据科技业的另外一半,在科技业的一半是 to C 的公司,他们占了一半的市值,在 2012、2013 年的时候,to B 的这些公司占了另外一半市值,比如说 Oracle,他们占了另外一半市值。所以其实还有很多很牛逼的公司,但是我们把这个来看中国的话发现中国 to C 的公司都很牛逼,最大的是阿里,然后是腾讯、百度,to B的公司居然找不到,就是说有活着的,但是活得很惨。
所以我就很纳闷,为什么中国这些 to B 的企业活这么惨呢?我就找了一些我认为比较有真知灼见的人交流,其中有一个人还是比较牛逼的,给了我一个答案,我认为这个答案是比较真实的,他说你看这是美国的 to B 科技企业做出来的,都是给企业或者给商家提供解决方案的。
我刚才说的Salesforce是销售团队管理解决方案,workday是HR解决方案,都是给企业和商家提供解决方案的。为什么这些提供解决方案的公司在美国活得很好,在中国活得不好呢?原因非常简单就是美国这个国家商业周期非常长,因为商业周期长,所以任何一个企业所有能用来竞争和发展的东西基本上都用光了,他们的发展出现瓶颈了,当他们出现瓶颈的时候就开始搞内部提高效率,降低成本,创新服务。
而他们要搞内部提高效率、降低成本、创新服务的时候,他们没有这些技术支持做不了,所以说白了就是美国的企业在过去这些年率先遇到了市场红利枯竭的状态,因为遇到市场红利枯竭,它就要寻求自己的效率成本和创新,它要寻求自身的效率成本和创新的时候就对各种新式的能提高效率降低成本的各种工具开始产生兴趣。
而过去中国这些年是什么情况呢?傻逼经营一个企业都能赚钱,这么说好像我们比傻逼还不如,我们还亏钱呢,我们是战略性亏损。中国过去这些年实在是赚钱太容易了,大部分人存在的问题是不具备可能知道这个事情很容易赚钱的认知或者不具备进入这个行业的资本,其实中国过去很多行业是极其赚钱的,非常多。
过去这些年整个中国市场、中国企业的发展特别容易,靠市场红利驱动就能发展,就能赚钱,所以他们对于新工具、新方法的采用意愿特别特别低。
走到今天,我认为这个事情发生变化了,所有的企业,所有的商家的经营因为遇到障碍了,所以当它的销售额不涨、利润不涨。
最近一段时间里面,我的判断是下一波中国互联网如果想回暖的话,一个非常重要的方向是供应链和to B行业的创新,是他们驱动的。供给侧如果要做改革的话,可能有哪些变化。
08
上市前夕
王兴:上天、入地、全球化
时间:2017年 4月  背景:第二年,美团上市
三个大方向是最激动人心的,上天、入地、全球化。

1. 上天:从商业模式创新到科技创新

二十年前,互联网本身就是高科技,但到今天,多数互联网企业只是传统科技。
不管是20多年互联网的发展,还是更长时间接近50年的信息和通信技术的发展,底层都是有它的原理的,这是摩尔定律,65年因特尔创始人之一摩尔提出来,大概半导体的密度,平均每18个月或者24个月翻一番。
摩尔定律在传统意义上已经到一个相对的固定临界,将来的全球增长的要素,可能是不同的方式,现在总的芯片数量越来越多,因为全世界的能力不外乎整个芯片的计算能力,要看是不是芯片数量的增长,这个有点抽象,在底层跟我们的所有事情都相关。
每一个人需要很多的芯片,手机、电脑,但是车更多,一辆车近百个芯片,所以会有越来越多的数据,越来越多的计算和需求。
这里还只是高科技的一部分,我经常跟朋友交流,有一些朋友说,每次去硅谷回来,就觉得我们干的事情很low。
高科技方面创业,中国会有越来越多的空间,有越来越多的需求,这个创业不太一样,这不再是一个学生在车库里,或者在宿舍里捣鼓几天,就能做出翻天覆地的事情,他可能需要很多底层的积累,还有很大的投入,这个也需要耐心。
中国互联网有很大的成功,但更多人认为是商业模式的创新,而不是科技的创新,这个在过去是对的,因为中国总体是落后的,现在发展到这个阶段,甚至可能会超越美国,往后可能确实在底层上有很多投入,有很多AI专家说,AI方面国内并不落后,但是还有更多领域是需要更长时间投入的,因为我们说,摩尔定律以外,我们总体人才是在增加,这是需要国家投入的支持。
高科技是未来五到十年一个很大的驱动力,但是并不是单做,就像互联网跟各行各业结合在一起。

2. 人造肉

或者另一个例子高科技,因为美团是做吃的事情,2017年春节的时候,我看过一家公司,是不可能的食物,是一个教授创始的,当了26年的生物化学教授,他认为人们都喜欢吃肉,我们为了吃肉,需要草,去喂牛羊,他觉得这个效率很低,浪费是很严重的,他觉得应该用科技,把直接的食物蛋白变成动物蛋白,跳过饲养动物这个环节,他做出来了,他现场推出来一个,用他们做出来的肉吃了一下,很好吃,在美国六七家餐厅集中用他们的人造肉的汉堡很好吃。
这个是一个完全颠覆性的事情,因为牛羊不会进化的,几万年来,牛肉吃草产生肉的速度基本固定的,进化很慢,而这家公司用高科技的技术去突破的话,就是革命性的事情,瞬间他会颠覆饲养牛肉的方面,也是更健康的肉,之前养牛羊,有抗生素,有什么添加剂,他们在实验室里会控制更精确,所以这是跟吃相关的,看起来是最基础的事情,但是有可能是很高科技的突破,当然中国作为最大的农业产品消耗国,我们知道我们在这方面的技术,我觉得这个是很值得关注的。

3. 入地:不只是C端,要深入B端和产业链

创业需要接地气,所谓接地气不光是你触及地下,而是要到达充分养分的地底下去。现在如果你还在C端联系是不够的,这是一个无奈,也是一个现实。
现在共享单车非常火爆,我觉得回头看,摩拜我相信他们是正确的。真正好的事情,根据客户需求,根据新的场景和模式,你的车从体验上,成本上(来看),我认为创造这样的人,不光需要接地气,还是要陆地。
以美团为例,餐饮行业大众点评2003年做最早的第三方餐厅评价,美团2011年做团购,2013年做外卖,我们做C端,我们不能停留在连接上,所以在餐饮的B端,服务的各行各业的B端,我们已经做了很多投入,包括餐饮的压力系统,收银系统,也包括酒店里面的系统,在B端,他的PMS,客房管理。

4. 全球化:中美两强竞争,发展中国家机会广阔

全球互联网在下半场,我认为是中美的竞争,因为互联网最早是美国发明的,二十年后,只有中美两国出了互联网公司,我们看到腾讯非常厉害,已经是光靠中国一个市场,就做到前段时间全球十大。
但这是不够的,真的放开来看的话,企业的价值取决于问题价值大小,取决于市场大小,取决于经济体的大小,中国虽然经济体越来越发达,但我们是全世界六分之一的人,如果只做这个事情,做到头,你也是不如另一部分大,因为美国的强大在于,美国互联网公司不光做美国市场,他做几乎全球的市场,除了中国市场以外,所以如果中国的企业不能真的很好的走出去,不能更好的服务更大的经济体的话,长期来看是缺乏竞争力的,因为我们回到上天这个事情,高科技是需要高投入的,如果你没有足够大的市场和规模,你就无法有足够大的投入去竞争,长期来看你是没有竞争力的。
对比来看,全球化是中国企业很大的机会,也是中国未来必须要做的事情。
另一方面我觉得有机会的是,虽然在高科技领域,美国比中国强,但是在很多商业模式方面,尤其创新方面,中国已经做出了很多的努力,已经在很多地方领先。
往海外做,我觉得简单来看是往上做还是往下做,底是人均经济比重更发达的,还是经济比重更落后的,我觉得在座的中国行业都可以尝试,我们可能更大的机会是在于第三世界国家,发展中国家,跟中国比较类似的国家,或者比中国落后的国家,我们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在什么阶段,我们在那个地方更好落地这个事。
日本的扩展海外,有日本的银行,日本的媒体,日本的企业,他们一起去做,我觉得中国互联网企业也应该如此,因为不可能一个人做出去了,有做分发的,有做电商的,有做金融的,有做O2O的,一起的话会有更强的战斗力,这里我认为是非常好的一个机会,中国现在GDP增速不是那么快,你看印度,东南亚,他们市场也不小,东南亚有六亿人,有中国的一半,这里面他们基础设施比我们落后一点,但也在蓬勃发展,我2016年去了各国看了一下,一个很大的感触,中国大量的人才,很多国家的人才是不够的,他们计算能力是不够的,我觉得这是我看到的互联网下半场最激动的三条,上天、入地、全球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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