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现在开始，每一位用户都要做好和Kindle告别的心理准备，尽管我们希望这是一场漫长的告别。”一月初“Kindle或退出中国市场”冲上微博热搜时，我们曾如此写道。没想到的是，仅仅五个月后，我们就迎来了这场猝不及防的告别。
想必昨天下午你的微博、豆瓣、朋友圈已经被这一“噩耗”刷屏——亚马逊即日起停止向供应商供货Kindle，一年之后停止中国Kindle电子书店的运营，两年后停止国内Kindle用户的邮箱推送服务。
从2019年停止纸质书业务，到2021年天猫旗舰店闭店，Kindle新品国内“断供”，如今亚马逊同时撤出中国的Kindle硬件、内容业务，只留给数百万用户一个毅然决然的背影。追溯亚马逊有条不紊的撤退节奏，我们惊觉这真的是一场“漫长的告别”，漫长到我们以为永远不会到来。
Kindle不在了，我的生活崩塌了一块
早在年初，各家媒体就已迫不及待为Kindle书写“讣闻”，追踪它如何从年销百万到黯然离场。其实，作为普通用户，我们何尝不知道“一半盖泡面，一半挂闲鱼”的产品注定行之不远，何尝不清楚Kindle在微信读书面前毫无还手之力，何尝不明白“硬件亏本，内容盈利”的商业模式在国内已经难以为继。
当其他媒体都在总结Kindle的失败教训——产品落伍于时代，内容运营不够本土化，固守封闭商业模式——我们却不愿跟风踩踏以显自己的“后见之明”。正如一位资深用户的感慨：“如果要数落Kindle的毛病，我可以坐下来吐槽三天三夜。但是！但是Kindle不在了，意味着我的生活有很大一块崩塌了，需要垒石重建了。”
虽然Kindle的墓志铭上难逃“泡面盖”的标签，但是对于真正物尽其用的读者而言，这种铺天盖地的调侃无异于伤口撒盐。毕竟，Kindle曾经改变过无数人的生活，曾经是我们随身携带的“天堂”，曾经跟随我们在人生旅途中辗转沉浮，曾经承载了我们与他人的种种情愫（几天前，还有网友用藏在Kindle里七年的戒指向女友求婚）。
正是Kindle硬件的“不思进取”，才成就了它与很多人的长情陪伴，成为我们一大段人生的见证者。如今，随着Kindle一同离去的，还有我们无所依托、终将飘散的青春记忆。
电纸书的体验标杆，电子书市场的拓荒者
艾柯在《别想摆脱书》中曾这样赞美书籍：“书就如勺子、斧头、轮子或剪刀。一经造出，就臻于完美，你不能把一把勺子做得更像勺子。”这句话同样适用于“复刻纸质书”的Kindle，也注定了其在手机时代的末路。
相比之下，国产厂商在硬件参数、软件系统上的升级比拼，则是在用手机的思维来做电纸书。这么多年过去了，在屏幕对比度、灰阶表现、残影控制等方面，Kindle在国内依然没有敌手（仅一个灰阶抖动，国产厂商在今年才刚刚追平）。不仅如此，Kindle的X-Ray、生词标注等阅读辅助功能，也至今未见有国内厂商跟进。
从2007年发布至今，Kindle在阅读体验上专注精进，媲美纸书同时超越了纸书。这也是为什么后来者始终无法撼动Kindle在用户心中的地位。
2013年进入中国时，Kindle是盗版遍地的电子书市场的拓荒者。2014年，我们曾经邀请过Kindle中国核心团队做分享。为了让正版电子书在国内落地生根，他们一家一家拜访出版社，从头解释Kindle是什么（“什么？蝌蚪？”），扭转从业者对于电子书=盗版的偏见；将国际上最严格的电子化、数字化标准带到国内，每一本电子书都要经过三次识别，四次校对，三次组版，四次复查；向常州华文专门定制一款华文宋体，经历十三次修改，务求与纸书字体有所区别，做到更漂亮、更娟秀、更优雅……
国内电子书市场后来的蓬勃兴起，离不开这群Kindle人的筚路蓝缕之功。然而，Kindle“硬件+内容”的商业模式一开始就面临水土不服。
为了获得出版方的支持，Kindle电子书无法采取“薄利多销”模式，定价并未与纸书拉开距离，尤其是在国内图书定价远低于国外的背景之下。而国内主流用户也很难接受为虚拟内容付费，虽然Kindle堪称市场营销经典案例，但更多用户只是硬件使用者，而非内容消费者。
2018年时，亚马逊曾公布国内Kindle销量累计数百万台，成为全球第一大市场，但却并未公布电子书的销量，读客文化的招股书曾经披露过数字图书在亚马逊平台的销售情况，可见从2018年之后有明显的下降趋势，这可能要归因于“降维打击者”微信读书的出现，媲美纸书的阅读体验，终究不敌无门槛的“数字图书馆”与社交阅读体验。
Kindle离开，数百万用户何去何从？
由于硬件与内容的深度绑定，电子书店的关闭意味着数百万用户手中的Kindle将成“板砖”。就像书籍的永久可读性一样，理论上Kindle用户也获得了同样的承诺。哪怕亚马逊留出了一年的缓冲期，两年的下载期，关闭书店依然是对所有国内Kindle用户的“背叛”。在唏嘘感叹之余，已经有用户准备拿起法律武器捍卫自己的合法权益。
在Kindle吧，一位购买过三台Kindle和近700本书的用户表示无法接受亚马逊的处理方案，已经写信向亚马逊质询，更有用户选择直接向12315投诉。
然而，只要查询《Kindle商店使用条件》就会发现，亚马逊早已为自己留好了退路——“Kindle内容由内容提供商向您提供许可，而非向您出售。我们可以在任何时间不经通知而变更、暂停或中断全部或部分服务，包括在服务中增加或去除订阅内容。”换言之，Kindle只是一个随时可能打烊的租书店——借用张佳玮的比喻——如今老板催促我们“看差不多啦？要关门啦！”
因此，即使用户密集投诉，恐怕还是难以留住Kindle书店。很多用户提到的解决方案是Kindle与其他电子书店合作。毕竟，此前Kindle曾经与中国移动联合推出过可以登陆咪咕书城的版本。然而，这涉及系统底层的深度定制，而非通过系统升级就能实现。目前，亚马逊唯一能做的“补救措施”可能是提升浏览器体验，从而更好地支持微信读书网页版。
关闭电子书商店，不仅意味着亚马逊9年的耕耘前功尽弃，也是在把Kindle用户推向盗版的怀抱。作为正版电子书市场的开拓者，却间接助长了盗版电子书的泛滥，对Kindle来说如同一个苦涩的玩笑。一方面，网上流传的新书盗版资源，相当一部分来自于中亚书店的破解；另一方面，Kindle成为了无数读者的盗版阅读器，与其初衷背道而驰。
直到微信读书全场畅读模式的出现，越来越多人才开始告别盗版资源。只是这建立在腾讯财大气粗的补贴，以及出版商“一盘散沙”的弱势地位之上，随着微信读书“免费时代”终结，盗版风潮恐怕会有卷土重来之势。
Kindle电子书商店的关闭，在让无数正版电子书用户无路可走的同时，也截断了盗版书资源的流出。“功过”能否相抵，我们还将继续观察Kindle落幕后的“余震”。
Kindle宣布退出中国之后，不少“Kindle难民”第一时间涌入电纸书吧寻找“平替”。在此之前，这两个贴吧是互不交涉的平行宇宙。毕竟，大部分Kindle用户都是“只知Kindle，不知电纸书”（Kindle吧有75万人，是电纸书吧的10倍）。
国内电纸书市场的兴起，作为大众消费品的Kindle当记头功。Kindle的离场固然意味着国内厂商的春天来临，却也意味着电纸书从公众视野中渐渐消失，离开了Kindle的“普及效应”，电纸书小众市场的“内卷”将会愈演愈烈。
或许，Kindle终究只是纸质书与手机阅读之间的“过渡产品”，我们很难再找到另一个功能纯粹的替代品。从此以后，纸质书爱好者和电子书用户终会分道扬镳，各安其位，曾经的Kindle仿佛只是一个美丽的幻梦。
转自：https://mp.weixin.qq.com/s/xYWDnKSC7f5zgiRklDy6Y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