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象“北漂”,西双版纳怎么办?

◎作者 | 余蕊均

◎来源 | 城市进化论(urban_evolution)

野象“北漂”,西双版纳怎么办?

图片来源:云南网
一群北迁大象,把西双版纳也推到了聚光灯下。
这个与老挝、缅甸接壤的边陲重地,是我国热带生态系统保存最完整的地区,动植物种类分别占到全国的1/4和1/6,素有“动植物王国”“物种基因库”“森林博物馆”之称。
众多物种中,亚洲象——亚洲最大陆生脊椎动物——则是“旗舰”般的存在,它们在林间伐树断藤,大树倒下、小树长起,植被得以更新,因而又被称为“雨林生态工程师”。
然而,从去年3月离开西双版纳勐养子保护区算起,此次象群已经“离家”1年又3个月。
官方消息显示,截至9日11时,14头亚洲象已进入玉溪地界,但能否重返西双版纳还是未知数,与此同时,离群独象仍在昆明“逗留”。
西双版纳的保护区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一个人口密度达68人/平方公里的地区——三倍于亚洲象的最大人口压力阈值,该如何走向“人象和谐”?
野象“北漂”,西双版纳怎么办?
争议“保护”
 
野象“北漂”,西双版纳怎么办?
图片来源:北迁亚洲象群安全防范工作省级指挥部
这是一次集体出走,且500多公里路程远超以往。
公开资料显示,1957年,中国科学家第一次在西双版纳发现野生亚洲象的踪迹,1958年当地开始建设自然保护区,1986年升格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是我国亚洲象种群数量最多和较为集中的地区。
1997年前后,科学家们首次观测到象群北迁,进入普洱地界,此后,越来越多的象群北移到普洱一带,并在普洱和西双版纳间往返。
 
野象“北漂”,西双版纳怎么办?
图片来源:云南省林草局
“今年4月象群走到(普洱)墨江时,原以为象群到雨季前就能折返回普洱,谁也没想到它们会继续北上走到玉溪,甚至走到昆明辖区。”云南大学生态学与地植物学研究所教授吴兆录向媒体表示。
罕见的象群北迁,自然引来全民围观,但对于“为什么出走”,原因至今众说纷纭。最大的争议在于,保护区的“保护”,究竟好不好?
吴兆录认为,正是因为保护区森林保护得好,树木高大茂密,才导致了大象爱吃的林下灌木和草本植物减少,大象只能出走保护区、到原来活动过的栖息地觅食。
复旦大学生命科学学院研究员王放则表示,声称当地环境恢复太好,所以不适合大象生存,“是无稽之谈”,“在科学上也是站不住脚的”。
他的观点是,过去几十年里,全球的大象数量下降了超过50%,而在西双版纳区域,尽管过去20年大象数量可能出现了回升,但如果看50年、100年的变化,整个区域的大象数量是处于持续下降之中。
“在大规模开发和橡胶树种植之前,这个地方有连片的原始森林、分布着雨林和季雨林,有原始得多、保存完整得多的植被,它们在自然生长的状况下,源源不断地给大象提供食物。”
曾在西双版纳国家自然保护区工作超过二十年的云南大学生态与环境学院教授陈明勇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指出,基地保护得太好,会失去其适合亚洲象生活的理想状态。
在他看来,按照人类理想建设的亚洲野象栖息地,还是应该符合象群本身的发展需要。“不是说你把林子保护得越密就对它越好,这种观念要进行一些转变,管理的模式也要相应地进行转变。”
西双版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科学研究所所长郭贤明说得更直白——无论保护区还是亚洲象的栖息地,都是我们的主观意愿。这么大型的动物,它认为哪个地方有食物,适合生存,就会找哪里作为它的栖息地,把人的意志强加于亚洲象,是不现实的。
野象“北漂”,西双版纳怎么办?
发展难题
 
野象“北漂”,西双版纳怎么办?
图片来源:云南网
作为我国国家一级保护野生动物,亚洲象的数量虽较上世纪80年代有所增加,但其实“比大熊猫数量还少”。
西双版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生态旅游管理所沈庆仲等人今年4月发表的一篇论文显示,目前,亚洲象仅在云南西双版纳、普洱和临沧3个州市、9个县区有少量种群,总数量约300头。
西双版纳是野生亚洲象的主要栖息地,全州分布野生亚洲象约280头,部分象群游走往来于西双版纳和普洱、西双版纳和老挝之间。
这次象群出走,实际上也把西双版纳旷日持久的“人象矛盾”推到了大众面前。
作为一个长期以农业为主的少数民族自治州,本世纪初,西双版纳的农业人口占户籍人口比重将近70%,直至2020年这一比例仍有60%。
“靠天吃饭”状态下,农民主要靠种植水稻、玉米、油料及水果蔬菜维系生计。然而因自然灾害频繁,主要工农产品生产受不稳定因素影响较大,导致农民收入增长十分缓慢,2004年以前,农村居民人均年可支配收入不到2000元,城镇居民也不足7000元。
种植橡胶、茶叶等经济作物,成了当地“求生存、谋发展”的一条重要出路。
厦门大学吴振南早前撰文称,在全球工业扩张和中国谋求现代化发展的历史背景之下,西双版纳的橡胶种植活动如火如荼展开来。
20世纪40年代华侨钱仿舟和李宗周从国外引进橡胶开始种植,后来则借由国家力量的推动得到极大发展,进入21世纪以来,随着市场经济的浪潮,多方资本力量竞相涌入西双版纳种植橡胶。
野象“北漂”,西双版纳怎么办?
图片来源:厦门大学吴振南《生态人类学视野中的西双版纳橡胶经济》
时至今日,西双版纳已成为全国橡胶种植面积和产量最大的市州。但一路走来,橡胶经济对生态环境的影响愈发显性化。
有研究表明,广泛种植橡胶对热带雨林造成破坏,弱化了生物多样性,西双版纳的天然森林覆盖率由20世纪50年代初期的70%~80%下降到80年代中期的34%,2012年仅有12. 68%。
种茶也面临类似的问题。今年4月,有媒体曝光了西双版纳勐海县“毁林种茶”一事。
在这个被称为“中国普洱茶第一县”的地方,35万人中,有80%左右都从事着与“茶”有关的活动。这些年,不少村民靠卖茶盖起了新楼房。
不过,随着普洱茶价格逐年升高,在经济利益面前,勐海县布朗山乡出现了毁林种茶的乱象,生态环境遭到了破坏。
正如北京师范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教授张立所言,保护区以外大象栖息地大面积减少,取而代之的是茶园、橡胶林,野生动物保护和当地的经济发展矛盾日益激化。
云南的16个市州中,西双版纳的经济总量和人口规模都只在后段班。2020年GDP为604.18亿元——排名第12位,常住人口130.14万人——比2010年增加16.79万人,排名上升一位至第13位。从人均GDP上看,2020年达到4.66万元,全省第七。
一组来自西双版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的数据显示,20世纪90年代以来,野生亚洲象肇事事件共毁损粮食5万吨以上,经济损失2亿元以上,200多人直接遭受亚洲象攻击,其中30多人死亡。
人与象之间的生存矛盾,正在成为日渐尖锐的话题。
野象“北漂”,西双版纳怎么办?
出路何在
不少研究都把亚洲象的种种破坏行为,归结为“对人类据有和破坏它们生息的家园而采取的报复行动”。
而聪明的大象似乎正愈发适应与人“混居”。
国家林业和草原局亚洲象研究中心主任陈飞表示,由于人类种植的粮食作物相对集中且量大,亚洲象不必通过大范围的活动就能获得足够且营养丰富的食物,使得它们对取食庄稼产生了一定的依赖,因而与人类活动范围重叠度也就越来越高。
为缓解人象矛盾,降低亚洲象肇事对当地群众生产生活造成的负面影响,云南从2009年开始引入公众责任保险,意在提高补偿标准。
国家林草局网站信息显示,2000年初,大象踩死1人,仅赔偿被害人5000元,以后虽增加到1万元、1.2万元,直到2009的5万元,但远未达到应补偿数。(2009年)签订保险合同后,大象踩死1人,被害人将可获得20万元赔偿。
不过,根据中央民族大学刀慧娟等人前不久在勐腊县几个重点村寨的走访,村民们对补偿的接受度并不高,普遍认为“杯水车薪,弥补不了实际损失”。
出路何在?人与象还能和平共处吗?
城叔注意到,今年1月,云南省林业和草原局发布了一份征求意见稿,意在“加强亚洲象保护,构建人象和谐发展”。
 
到2022年,在亚洲象分布区建成权责明晰的“象长制”。健全完善亚洲象管理机构,组建统一、专业的监测预警和应急处置队伍。
初步划定亚洲象重要栖息地范围,启动和实施栖息地修复、人象冲突缓解、监测预警、种群调控、宣传教育等系列工程,野生动物肇事公众责任保险机制得到进一步优化,公众保护和防范亚洲象意识显著提高。
 
需要强调的是,国家林草局官网上有多份与亚洲象有关的复文,其中尤以“亚洲象国家公园建设”为重。
针对全国人大代表、时任西双版纳州州长罗红江等人提出的《关于建设西双版纳亚洲象国家公园的建议》,国家林草局答复称,在编制《国家公园空间布局方案》的过程中,已对西双版纳区域给予充分考虑。
下一步,将在建立国家公园体制工作推进的过程中,依据确定的程序、标准和规划,按照成熟一个设立一个的原则,分期分批有序推进国家公园设立工作。待国家公园正式设立后,将相关建设费用按照有关规定纳入各级财政预算,并按照总体规划、专项规划,积极开展亚洲象通道、研究中心、救护中心等保护设施建设。
答复中还明确,将积极协调配合文化和旅游部等有关部门,指导西双版纳丰富生态旅游产品,走以生态保护为主的可持续发展之路。
而按照分区管控规则,国家公园核心保护区内将禁止人为活动,一般控制区内也将限制人为活动。

 

转自:https://mp.weixin.qq.com/s/IsL57lnArkCh-p34WI6qhw

国界线上一座疯狂玉城:标价3800还价38

来源:市井望远镜(ID:onecity1000)
作者:何焰
原来边城瑞丽是这样。
国界线上,中国云南与缅甸交界的一座小城,国道320的终点。车子经过无数朴素的村寨、高山,经过大片的香蕉、甘蔗和水稻田,到达这里——云南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的瑞丽市,而不是时尚杂志的《瑞丽》。
 
国界线上一座疯狂玉城:标价3800还价38
近处是中国,远处是缅甸木姐。郁郁葱葱的山林中,分不清国界线
 
国界线上的一座小城,远看风景秀丽,走近却是“疯狂”。
 
一条瑞丽大道是市内主干道,双向六车道,比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州府芒市的马路更宽。道路两侧立着巨幅的广告牌,“直播”“招商”“翡翠”,大大的字,频繁、醒目惹眼。这是瑞丽市最繁华的街道之一。
顺着它走,德龙国际珠宝城、东南亚直播城、京东直播城、样样好翡翠文化产业园、天猫翡翠产业园,还有抖音、快手、拼多多的直播基地,几乎我知道的所有电商平台都在这条大路上聚集,还有些没见过的直播基地、珠宝街,也各处竖起了大小不一的招牌。这样的直播盛况,在北上广都称得上热闹,何况是瑞丽。
白天仍旧是宁静的,最火热的是夜晚。
是那“疯狂的石头”。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瑞丽大道两侧就开始了一天中的“黄金时段”,两侧大楼的一间间屋子逐一亮了起来,绝大部分的直播间会通宵叫卖翡翠,主播们月薪5-10万并不稀奇,他们有各种手段把气氛整夜点满。
而德龙珠宝城里,蹲着摆摊的,坐着摆摊的,站着摆摊的,翡翠和人,挤满整个市场。
不开灯的地方反而是最热闹的,那往往是赌石的场所。不需走近,就能听到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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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某原石市场,人少,无直播。后来我们在夜晚的德龙赌石直播市场举起相机,有人用强光电筒照射,提醒不要拍照
设想一下数百人同时在一个大黑屋里拍桌、叫喊、骂人、拿强光电筒照射翡翠毛料的场景,那就是德龙赌石直播场所的实际景象。第一次见到的人,可能都会受到心灵的震慑。
 
如果我有一双能飞到空中的眼睛,就可以带你看到瑞丽大道与瑞丽江是完全相同的走向。它们在中国西南最边境的山群、盆地之间,并排向前。
只是瑞丽江日夜平静地从中国流向缅甸,瑞丽大道却整夜整夜的气氛高昂,人们把玩、叫卖着从缅甸而来的翡翠珍宝。
瑞丽姐告口岸,货车排队从缅甸开进中国国门
01
神奇砍价

“紫罗兰叻,不是白冰的,紫罗兰……”

“你要多少嘛?”

“三千八!”

“三十八!”

“呔!”镜头里,卖翡翠的缅甸人摆手,嘴里嘟囔。字幕上写着:我怀疑他在骂我。

“四十!”

“五十要不要?”缅甸玉老板给出一个新的价。

“不要!”

“卖!”

短视频平台上的砍价情节
这条视频的拍摄地,就是在瑞丽。这也是我第一次通过屏幕见到一个缅甸人。
也许你在抖音、快手刷到过这条视频,或者看到过有类似情节:一件翡翠饰品,几千几万的高价喊出来,最后低价几十卖。
它的砍价幅度超越了我们大多数中国人的生活经验,以至于生出一种滑稽、新奇感,在哈哈一笑中,缅甸玉老板的形象就此根深蒂固。
翡翠当然不止在瑞丽大道。
跨过瑞丽江,到达姐告口岸,这是新中国第一个特殊的“境内关外”贸易口岸。一个新天地在等候。
 
姐告口岸还有好几个大型的翡翠交易市场。姐告口岸,三面被缅甸木姐环绕,一面与瑞丽市区相连。进入姐告,就仿佛进入了一座中国的缅甸城。
从滨海路到贸海路一直通到国门,上千米的出境通道,沿路有大卡车在排队等待。卡车们的方向盘几乎都在右边,牌照多是MDY(缅甸曼德拉)或者YGN(仰光)。
 
这位缅甸司机正在排队过关。几分钟挪上一小段,通过国门的路他可能需要走上一整天
街道两旁到处是缅文的招牌,饭馆、理发店、洗车行、小百货。皮肤偏黑、眼睛亮亮的缅甸人随处可见。
 
夜市里,一位缅甸小男孩一直在看碟片,没有买
缅甸人多的地方,是不是翡翠更多?
——当我第一次走进姐告金色国门前的翡翠市场,看到一排一排珠宝柜台前那一张一张缅甸玉老板的脸时,我以为是这样。
 
他们的中文都很流利,看到有人走近,纷纷拿出手镯、翡翠挂件,热情地邀请对方看一看。
葛燕是一位从上海来瑞丽的游客,她逛了两个摊位之后,看中了一只翡翠镯。多少钱?缅甸老板出价800块。葛燕还价80块。
“你好好地给(价)嘛,好好地给。”
“80块。”葛燕坚持,但明显有一些犹豫。她和朋友说自己看不懂翡翠。
又回价了一个回合,缅甸老板就把翡翠包起来了。
80块成交。
葛燕和朋友飞快地对视一眼。“糟糕,只回40块就好了。”葛燕出门之后说,她没经历过这样的场合,第一次买翡翠,不好意思像抖音视频里那样狠狠还价。
葛燕的买玉经历,也构成了我对瑞丽翡翠市场的初印象。
 
国界线上一座疯狂玉城:标价3800还价38
后来我们才知道,没有缅甸玉老板开直播卖货(注:并非文中卖玉的缅甸老板)
但几天之后,当我走进占地面积、摊位密度、人流量更大、翡翠数量更多,比国门市场大上几倍的姐告玉城商群时,我才看到了另一片天地,真正窥见了瑞丽市翡翠市场的一角。
在瑞丽,缅甸玉老板是不少,但中国玉老板肯定多得多。
我们在短视频里总是看到的缅甸玉老板,也许不是真的老板,而是日结300元、500元的演员伙计。
因为这些视频并非真实场景拍摄的,而是“段子”,为短视频账号“吸粉”而演的一场戏。
 
短视频平台上的砍价情节
我在姐告玉城遇见过正在拍摄类似“段子”的场景。
三个摄影师端着长枪短炮的相机,对准一个缅甸青年,他皮肤黑黑,头发黄黄的,戴着耳钉,拿着翡翠,独自出镜,接受镜头之后的中国小哥砍价。

一条翡翠手链开价8888元,中国小哥拿强光电筒抵着缅甸青年的肚子,“50块嘛”。

 

“你好好地给嘛,好好地给。”

……

“卖!”几十块又成交。

戏剧性的结尾再一次出现在我的眼前。只是我从手机屏幕前走到了“真实片场”,观感完全不同,一时语塞。但仍旧觉得有些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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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的气氛是轻松的。这位缅甸青年可能觉得参演的中国小哥有一些放不开,主动过来和他“对戏”,两人再演一遍。
看到我和同事围在旁边,缅甸小哥对我们笑,笑容很和善。拍摄团队的人看我感兴趣,向我夸赞缅甸小哥,说:“他经验很丰富。”
02
 “借”石头
姐告有一片玉城,各家规模差不太多,吉茂珠宝城连着姐告玉城、金象珠宝商城、顺珏玉城,但每到早市时分,吉茂来人还是最早的。
因为这里有毛料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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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毛料,就是翡翠原石,购买毛料也俗称“赌石”。翡翠原料是被一层石头“皮子”包裹着的,看不到内部好坏
买家各凭眼光挑选石头,有的能低价捡到好石头,有的花巨款买了一块烂石,切开石头“一刀穷、一刀富”,就是这个道理。
而吉茂毛料市场里来得最早的人,是缅甸人。
他们到了之后,把摊位上的遮挡物掀开,一块一块地把翡翠原石摆上桌面。
几乎每块原石上都写着一串“密码”,一般是字母加数字的组合。这一串密码都由各家老板自己编码,目的是让每一块石头拥有一个确定的名字,能被分得清、记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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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时有人走过来,看到中意的石头就拿起强光电筒去照。有的毛料上皮子被掀开一块,叫做“开窗”,透过它能看到里面的“肉”质好坏,色泽、透明度,有无裂纹。
逛早市,就是图一个早,去得晚了好石头、好卖家可能都被人逛走了。缅甸人不搞直播,却是市场里早起的鸟儿。
“大家主要来看看有没有新的石头,有没有好的。”袁岳说。
他是河南人,来瑞丽做翡翠生意已经5年,除了玉石加工,其他与翡翠相关的生意都做一些。他经常早上来毛料市场看一看。
“那么多石头,你都认识吗?”我问他。
“不管多少块,谁经常来逛肯定都认识了。”袁岳说。
上午10点半,所有柜台前全都来人了,绝大部分都是中国玉老板。此时,吉茂被明显地一分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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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门翡翠市场只做游客生意,傍晚8点,几乎所有人都离开。这是一位友善的缅甸玉老板
在同一层、无隔断的上千平米大屋子里,一边灯火通明,一边漆黑一片。
一边是翡翠成品市场,一排一排,每隔一米就有吊灯照到柜台上,无数颗大大小小的翡翠在灯下反射着温润碧光;另一边从屋顶上吊下来一块巨大的遮光板,三面围起,没有窗,没有门,只有偶尔出现的电筒强光提醒着,那个黑暗的空间里有一群人正在买卖原石。
“虽然都是翡翠,但两边是完全不一样的市场。”袁岳告诉我,毛料生意有一丝赌的成分,它不能用正常的买卖思维来衡量,而翡翠成品,不管是手镯、挂饰、摆件,都是一种商品,它的价格相对更透明。
站在吉茂的中央,向左看向右看,仿佛是一边白天,一边黑夜。一个棚子下,两个市场,两个不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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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那些背着书包的人,就是来‘借’石头的。”袁岳带我和同事去成品翡翠市场里四处逛,他抬了抬下巴,叫我看那边柜台。
 

我不懂什么叫做“借”石头,“她们为什么要借石头?” 

 

“都是帮直播间里借的,拿去直播间卖。玉老板给一个底价,直播间能卖到多少看他们的本事。”

 

“打欠条吗?”

 

“不打。拍个照到微信上,借了哪些对话框里记录一下。当天没卖完的,第二天一早又送回来,再借新的去卖。”

 

“能不借吗?”

 

“大部分都借。现在全部都搞直播,靠直播带货,不太敢得罪直播间。”“有人帮忙卖货还能不乐意啊?”

 

“借货的人压玉老板的底价,有的压得太低了,拿去直播间里又卖得很贵。”

 

“我去能借吗?”

 

袁岳笑了,“你借不到,熟人能借。除非你在瑞丽有家门店,他们知道在哪,有可能会借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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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大部分直播间里不囤货,都是“借”货来卖,没卖完还给玉老板
一位背着包的女孩刚跟一个柜台借完货,袁岳就领我走上前,跟柜台老板聊起了天。原来这位老板是袁岳的朋友。
他手边有个手镯的包装摊开着,上面的标签纸写着:10000。“这就是老板给的底价。”袁岳向我讲解。
“他们借去卖多少?”袁岳又问老板。
“直播间里,这个要卖3万。”玉老板回答。
只大概到中午,吉茂的早市就陆续歇息了。
有些柜台上仍旧摆着玉,老板人已经不见了。因为游客大幅减少,只做借玉的生意,这个翡翠市场里有的老板只做早市几个小时就撤了。
03
众人直播
“你是不是以为主播都是李佳琦、薇娅那样的?”主播强子坐在原本摆卖翡翠的柜台上,双手撑在两边,笑着问我。
“再不行也该像老罗那样的,是不是?结果没想到我们这儿,菜市场一样。”
看我乐了,他指着对面柜台继续说:“把这一块儿翡翠都撤了,胡萝卜摆出来,白菜摆出来,是不是就是菜市场?”
 
8月2日上午10点,姐告玉城,强子刚结束“大夜班”8个小时的直播,嗓子已经发哑,但还留在这里休息,暂时不打算回家。
我邀请他和我聊一聊。
强子是湖南人,一年前因为亲戚介绍,从河南南阳到瑞丽姐告做翡翠带货主播。
姐告玉城的主播有男有女,但他所在的公司20多位主播,全都是中青年男性,分布在6个直播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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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告玉城里的男主播(注:不是强子)
 
这6个直播间都是24小时不停电的,3位主播拉满全天。强子一直都是值大夜班,也就是凌晨2点到早上10点的时间段。
直播间里的带货“黄金时段”,是下午6点到凌晨2点,白天那8小时则是最为冷清的时段。
“所以说了,叫你们现在回家睡觉,下午6点再来,才能看到那个热闹。”
强子说,在白天里,姐告玉城还做一些珠宝成品生意,卖一卖翡翠,还有一些红、蓝宝石、南红(玛瑙的一种)的,一到晚上,柜台上的所有东西都撤了,手机支起,全为直播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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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我环顾四周,此时的姐告玉城里,出摊卖翡翠的老板大概不足三分之一,大部分的台面上空着,还有一些柜台上有人,但支着手机,仍在直播。
有一些柜台上方的招聘启示吸引了我的注意,上面开出的薪酬实在诱人:“收入无上限、月入两万以下勿扰”“主播数名,底薪20000-50000再加提成”,对主播们的要求也都很一致,说来说去不外乎三点:激情高、控场能力强、有经验者优先。
强子告诉我,他和同事的底薪都是5000元,“这一行谁看底薪,靠底薪别活了。”他们主要收入来源是卖掉翡翠之后的提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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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岳之前也告诉过我类似的话,主播的工资与直播间销售额直接挂钩。
正因为此,翡翠市场里不同直播间之间存在着“单件售出最高价”“日最大销售额”的暗自比拼,大家乐于出来炫耀自己的日成交量,也会去别人的直播间去看、去比。
“比这个,主要是营造一种气氛。
气氛——几天前在德龙珠宝城也有人这样和我说。
7月31日晚,在德龙珠宝城赌石切开的地方,我看到一饼巨大的锣,随时为切到不错的石头而准备着,为它敲响。
敲锣的人也说,“主要是营造一种气氛。”除了锣鼓备着,还有烟花。袁岳认为是时代变了,过去赌石成功了偷着乐,想赚石头的钱全靠眼睛,现在则要靠嘴巴、靠气氛,得有声量。
强子告诉我,他所在公司直播间售出的最高价单品是一块52万的玉挂件,这在公司里应该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是谁在直播间里买玉呢?”我问强子。
“你不买,总有人买。”
 
“有托儿吗?”
他告诉我每个直播间看似简单,其实人员众多,除了主播备受青睐,运营也很重要。
有一些粉丝被他们称为“精准粉”,是通过大数据的计算来吸引到的一些粉丝,这些人是最可能购买翡翠的人。而获取“精准粉”,途径最快是向直播平台“砸钱”。
“直播间里要的就是一种气氛。看着这么漂亮,别人刷刷全都买了,你买不买?”强子说。
“那直播间的退货率高吗?有人告诉我能到60%。”我问他。
“不止。”强子笑笑,就不再多说。
我和他约好,傍晚6点再来。
8月2日夜晚,我再一次到姐告玉城。
即使之前去过深夜的德龙赌石直播现场,再看姐告玉城的直播,还是有一种新的冲击。
相比于德龙赌石直播的“激情过分四射”,成品翡翠直播相对要斯文一些,但要点仍旧是“激情”。
有如一间上千平米的缝纫机车间,夜晚的姐告玉城密密麻麻地、一排一排地也坐满了人。
 
国界线上一座疯狂玉城:标价3800还价38
每个人面前都有至少一台手机,最多的有上十台,很多手机一边充电一边插着水冷板,以防过热过烫。
人与人之间并没有太多语言交流,即使是面对面坐着的人,也只是相互比手势,递东西的时候更多。
反而是这里成百上千名主播,各自对着面前的手机,一声高一声低,一声“宝宝们”一声“666”,热情邀请手机那一头的陌生人,截图、扣1、下单。
国界线上一座疯狂玉城:标价3800还价38
“为什么要那么多人聚在一起直播啊?”白天我问过强子。
他还是告诉我,“气氛。”
 
人多了,货就多,可以相互之间借动一下。“要是一个人在房子里每天对着那两件,不得播疯了吗?”
夜越来越深,上千人叠加的声量在姐告玉城的上空回荡,回荡。白炽灯下这一片市场,面前的这几千台手机,所连结的可能是全国各地任何一个角落关于珠宝、财富的梦。
夜晚是主播们的天下,瑞丽是直播间的瑞丽。
(文中部分采用化名)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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