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缅北,比你想象中的更残酷

 

这里没有浪漫的幻想,只有漫长的痛苦与煎熬。

者:网格线
来源:X博士(ID:doctorx666)

现在有些孩子,总是对自己并不了解的历史与远方,抱有过于美好的幻想。

 

比如有人想穿越回民国,做一房被军阀心疼的姨太,却不知那时的姨太可以被军阀当成礼物,随意转赠给下属。 

 

有人想去浪漫的土耳其,感受横跨亚欧国度的浪漫,却不知土耳其现在正经受着新冠疫情和货币崩溃的双重打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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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宵禁的土耳其 

 

最匪夷所思的是,最近,一些天真的幻想狂突然嚷嚷着,要去缅甸北部追求真正的生活。 

 

真实的缅北,比你想象中的更残酷

缅甸北部,多指缅甸东北部毗邻中国的的掸邦和克钦邦地区 

 

“缅甸北部”这四个字,一时成了各大短视频平台的热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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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少女们的幻想中,他们会在缅北的密林里,邂逅一个下面这样的兵王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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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少年的幻想中,他们自己就是那个兵王,他们将在此地建功立业,成为一方军阀。 

 

在套上了这群少男少女的妄想滤镜后,缅北是蛮荒的,是神秘的,是充满机遇的,仿佛只要去了,就能让人生重启。 

 

然而,在真实的缅北,你的人生有大概率不会重启,而是会直接完蛋。 

 

因为现实中的缅北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残酷、血腥的,时不时,就会由一片苦难之地,转换成人间的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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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钦邦戒毒所里的一名戒瘾者

 

01
诈骗天堂

 

首先,在这两年,央视等各大媒体的各种报道,都在向我们陈述这样一个事实: 

 

如果你现在想去缅甸北部搞钱,有很大概率会把自己搞死。 

 

现在缅北有一个绰号,叫“电话诈骗的天堂”,被骗的和行骗的基本都是中国人。 

 

骗子头子会先在互联网上散布虚假消息,以高薪诱骗中国人来缅北捞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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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这些人来到缅北,便会被强迫从事电话诈骗、网络赌博等业务,每天高强度工作12小时,睡醒就开始干活儿,几乎没有休息。 

 

如果完不成业绩,这些人便会被抓去进行人体运毒,女的则会被强迫卖淫。 

 

而如果他们想逃跑,便会遭到拘禁、殴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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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会被关入水牢,被剁掉手指,被用螺丝刀插后脑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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况且,就算真能逃出去,在缅北人生地不熟,又有几个人能只身穿越国境线呢? 

 

于是,怀揣着捞金梦的来到缅北的年轻人,要么命丧他乡,要么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在这种情况下,被中国国内的警察抓获,关到看守所里,反而会让这些人感到安心,毕竟,他们可算是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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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有人就要问了: 

 

那我要是不去缅北捞金,而是单纯去那里定居呢?听说那边自然风光好,人又都特别淳朴,过日子应该会很不错吧? 

 

大错而特错。 

 

如果说在缅北捞金是一场痛苦的有期徒刑,那么在缅北生活,就是一场黑暗而又漫长的无期徒刑。

 

02
毒,血,玉


缅北的诈骗业务之所以如此猖獗,与该地混乱动荡的局势脱不开干系。 

 

长期以来,缅北地区都笼罩在战争的阴云中,政府军和地方武装时常交火,而这,就塑造出了当地大部分人群,尤其是那些农村老百姓的两种生活形态:准备战争与经历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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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准备战争的阶段,军阀们最需要的东西是钱,而在一个轻重工业都不算发达的地界,想要弄钱就只有靠歪路子。 

 

前面所说的电信诈骗就是这些歪路子里的其中一种,而要说缅北最知名的,也是最臭名昭著的搞钱邪道,那必然非毒品莫属。 

 

即便到了今天,缅甸也仍是全球第二大鸦片和海洛因生产国,也仍有成千上万的缅甸农民要靠种植罂粟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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掸邦南部的罂粟田 

 

农民们种罂粟,不仅仅是因为这东西适合在高海拔地区生长,适合军阀们“以毒养战”的策略,能负担他们一个家庭一年70%的消费。更重要的是,在混乱的缅北,其他的营生很难长久干下去。 

 

在掸邦的南康(Nang Kham)村,一位村民回忆,20世纪90年代,他们也曾试过种其他作物或者发展养殖业。 

 

但战争一来,农地被毁,牲口跑进了山里,突然间一无所有的他们只能重操种罂粟的旧业。 

 

然而在这几年,合成毒品(比如甲基苯丙胺,也就是冰毒)越发主流,缅甸政府大力清除罂粟田,再加上新冠疫情对贸易所造成的影响,种种原因综合起来,让鸦片产量在2021年下降了11%,卖价下降了近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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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甸官方在销毁毒品 

 

罂粟种植的时代似乎终将过去,但毒品却已经深深地渗透进缅北人的血液当中了——人们种毒,同样也吸毒。 

 

缅北的吸毒率极高,最严重的地方有30%的居民都在嗑药。在掸邦腊戌的街头,0.75美元(约合人民币4.9元)就能买到4片雅巴(甲基苯丙胺和咖啡因混合的丸状毒品),在掸邦昔卜的杂货店里,海洛因就放在橙子边上售卖。 

 

人们使用甲基苯丙胺、海洛因、鸦片、雅巴、止咳水……开卡车的司机靠溜冰维持精神,大学的厕所里全是注射器与针头,农民把大米都换成了白粉,种植园主在作农的饮料里加入雅巴粉末,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染上毒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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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那些在玉矿工作的矿工们。 

 

自20世纪90年代起,玉石采矿业开始在缅北蓬勃发展,并逐渐成为今天缅甸的另一项重要产业,在2014年的时候,该行业的产值甚至接近了缅甸GDP的一半,给政府和军队都带来了极其可观的收入。 

 

因此,在如今克钦邦的帕敢,每天会有10~20万名矿工在玉矿上做工赚钱,他们平时集中住在玉矿旁的棚户里,年龄基本都在16~30岁,也有一部分是10岁左右的童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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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其中,有一些人是被矿主雇佣的打工者,干一天能赚个500缅元(2元)。而更多的,则是前来捞宝的,没有任何保障的非法采玉人。 

 

这些采玉人每天就在卡车拉来的石料里翻找质量较好的玉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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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石料里寻找玉石的人们 

 

如果运气好的话,一块石头就能赚个几万缅元(约几百人民币),一个月的收入很轻松就能超过其平常工资的十倍。 

 

而代价,就是这些采玉人没有任何安全措施,一旦危险发生,他们将无处脱逃。 

 

2020年7月,暴雨让帕敢的一处翡翠矿发生滑坡,168名矿工被倾斜而下的泥石瞬间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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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危和疲惫让这些采矿人开始习惯性地转而向毒品寻求慰藉——帕敢是采玉重镇,同时也是毒窝。在翡翠矿的棚户里,你经常能看见聚众注射海洛因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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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矿主还会主动给石工发放雅巴,因为这东西既便宜,又能让人“精力十足”地工作,而至于上瘾和身体透支,这个就没人在乎了。 

 

毒品和玉石纠缠在一起,吮吸着缅北人民的血汗,并让他们将自己的一切奉献给了反抗军、政府军,奉献给了似乎永不终结的战争。 

 

而一旦战争开始,对于老百姓绵长的折磨终于告一段落,取而代之的,则是更大的痛苦。

 

03
真正的战争


当战争开始,一切生产活动都要让位。 

 

缅甸军队(不论是否来自政府)会开始在村庄里征人,让他们去做搬运的苦工。 

 

这还算是幸福的,因为在这些年间,军队把男性当成人肉排雷器,把女性当成泄欲工具,随意杀死平民甚至是儿童的报道时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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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被缅甸军人袭击过的老百姓展示枪伤 

 

有老百姓选择逃跑,但结果通常不尽如人意:他们要么被军队抓到,困在原地自生自灭;要么在逃跑的过程中迷路,在缅北的密林里自生自灭。 

 

因此,当战争来临,在很多时候,最好的选择反而是加入军队。 

 

至少,在这个混沌的时期,军队是唯一存在着些许秩序的地方。 

 

尽管少年兵的问题屡见不鲜,“我和我的枪一样高”也成了缅甸许多军人的真实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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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甸街头反童军的宣传标牌 

 

但公民不服从运动(CDM)会让那些工人、医生和教师学会拿起武器保护自己,掸邦进步党(SSPP)也会用私刑去处决奸杀6岁女孩的畜生。 

 

而对于生在缅北的女孩来说,如果不参军,她们很有可能会被人贩子精心包装,贩卖到中国的边境,在监禁和拷打中,成为各大短视频平台上所谓听话、贤惠的“缅甸新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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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参军,虽然会面对死亡的威胁,但至少这群姑娘有了战斗的权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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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缅甸女兵 

 

不过要注意,在现在的缅甸,根本就没有那些小说所幻想的,有关建功立业的战争,只有关于种族矛盾、宗教信仰,以及军阀利益之间的战争。 

 

而操纵着这些战争的人,或是之前某个历史遗老的女婿,或是曾经某个大毒枭的心腹,从很早开始,这片土地就不会给所谓的“兵王梦”留下一丁点可能的余地。 

 

而至于什么做军阀的姨太,先不说你是否有这个血统,2019年的一份调查显示,缅甸至少有五分之一的妇女遭受过家暴,当地的一些农村直到现在还流传着一句俗话:“把你的妻子打到骨折,她就会全心全意地爱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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缅甸被家暴的女性 

 

而在这样的一种文化氛围中做军阀的情人,想必最后是什么结果也就不用多讲了。 

 

是的,缅北确实有它美丽的一面,它有着纯净的自然风光,有着造型独特的佛塔与佛像,是一座热情好客的边境城市。 

 

但缅北更有它残酷的一面,战争、饥荒、疫情、死亡,天启四骑士已经在这片土地上肆虐了一遭,外加上毒品、剥削,以及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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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没有兵王盖世、军阀柔情的浪漫幻想,这里有的只有由毒瘾和鲜血构筑的长久煎熬。 

 

顺带一提,2021年3月,在国内“这里是缅甸北部”的烂梗大火,引发无数人想要前往这片似乎无限美好的土地之时,在真实缅北的掸邦和克钦邦,成千上万人正因为政变和战乱,而想尽办法逃向缅甸周边的国家。 

 

这就是幻梦所创造的讽刺,这就是无知所缔造的围城。

转自:https://mp.weixin.qq.com/s/2q7YbT813cnZMFiLCz668w

国界线上一座疯狂玉城:标价3800还价38

来源:市井望远镜(ID:onecity1000)
作者:何焰
原来边城瑞丽是这样。
国界线上,中国云南与缅甸交界的一座小城,国道320的终点。车子经过无数朴素的村寨、高山,经过大片的香蕉、甘蔗和水稻田,到达这里——云南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的瑞丽市,而不是时尚杂志的《瑞丽》。
 
国界线上一座疯狂玉城:标价3800还价38
近处是中国,远处是缅甸木姐。郁郁葱葱的山林中,分不清国界线
 
国界线上的一座小城,远看风景秀丽,走近却是“疯狂”。
 
一条瑞丽大道是市内主干道,双向六车道,比德宏傣族景颇族自治州州府芒市的马路更宽。道路两侧立着巨幅的广告牌,“直播”“招商”“翡翠”,大大的字,频繁、醒目惹眼。这是瑞丽市最繁华的街道之一。
顺着它走,德龙国际珠宝城、东南亚直播城、京东直播城、样样好翡翠文化产业园、天猫翡翠产业园,还有抖音、快手、拼多多的直播基地,几乎我知道的所有电商平台都在这条大路上聚集,还有些没见过的直播基地、珠宝街,也各处竖起了大小不一的招牌。这样的直播盛况,在北上广都称得上热闹,何况是瑞丽。
白天仍旧是宁静的,最火热的是夜晚。
是那“疯狂的石头”。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瑞丽大道两侧就开始了一天中的“黄金时段”,两侧大楼的一间间屋子逐一亮了起来,绝大部分的直播间会通宵叫卖翡翠,主播们月薪5-10万并不稀奇,他们有各种手段把气氛整夜点满。
而德龙珠宝城里,蹲着摆摊的,坐着摆摊的,站着摆摊的,翡翠和人,挤满整个市场。
不开灯的地方反而是最热闹的,那往往是赌石的场所。不需走近,就能听到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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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某原石市场,人少,无直播。后来我们在夜晚的德龙赌石直播市场举起相机,有人用强光电筒照射,提醒不要拍照
设想一下数百人同时在一个大黑屋里拍桌、叫喊、骂人、拿强光电筒照射翡翠毛料的场景,那就是德龙赌石直播场所的实际景象。第一次见到的人,可能都会受到心灵的震慑。
 
如果我有一双能飞到空中的眼睛,就可以带你看到瑞丽大道与瑞丽江是完全相同的走向。它们在中国西南最边境的山群、盆地之间,并排向前。
只是瑞丽江日夜平静地从中国流向缅甸,瑞丽大道却整夜整夜的气氛高昂,人们把玩、叫卖着从缅甸而来的翡翠珍宝。
瑞丽姐告口岸,货车排队从缅甸开进中国国门
01
神奇砍价

“紫罗兰叻,不是白冰的,紫罗兰……”

“你要多少嘛?”

“三千八!”

“三十八!”

“呔!”镜头里,卖翡翠的缅甸人摆手,嘴里嘟囔。字幕上写着:我怀疑他在骂我。

“四十!”

“五十要不要?”缅甸玉老板给出一个新的价。

“不要!”

“卖!”

短视频平台上的砍价情节
这条视频的拍摄地,就是在瑞丽。这也是我第一次通过屏幕见到一个缅甸人。
也许你在抖音、快手刷到过这条视频,或者看到过有类似情节:一件翡翠饰品,几千几万的高价喊出来,最后低价几十卖。
它的砍价幅度超越了我们大多数中国人的生活经验,以至于生出一种滑稽、新奇感,在哈哈一笑中,缅甸玉老板的形象就此根深蒂固。
翡翠当然不止在瑞丽大道。
跨过瑞丽江,到达姐告口岸,这是新中国第一个特殊的“境内关外”贸易口岸。一个新天地在等候。
 
姐告口岸还有好几个大型的翡翠交易市场。姐告口岸,三面被缅甸木姐环绕,一面与瑞丽市区相连。进入姐告,就仿佛进入了一座中国的缅甸城。
从滨海路到贸海路一直通到国门,上千米的出境通道,沿路有大卡车在排队等待。卡车们的方向盘几乎都在右边,牌照多是MDY(缅甸曼德拉)或者YGN(仰光)。
 
这位缅甸司机正在排队过关。几分钟挪上一小段,通过国门的路他可能需要走上一整天
街道两旁到处是缅文的招牌,饭馆、理发店、洗车行、小百货。皮肤偏黑、眼睛亮亮的缅甸人随处可见。
 
夜市里,一位缅甸小男孩一直在看碟片,没有买
缅甸人多的地方,是不是翡翠更多?
——当我第一次走进姐告金色国门前的翡翠市场,看到一排一排珠宝柜台前那一张一张缅甸玉老板的脸时,我以为是这样。
 
他们的中文都很流利,看到有人走近,纷纷拿出手镯、翡翠挂件,热情地邀请对方看一看。
葛燕是一位从上海来瑞丽的游客,她逛了两个摊位之后,看中了一只翡翠镯。多少钱?缅甸老板出价800块。葛燕还价80块。
“你好好地给(价)嘛,好好地给。”
“80块。”葛燕坚持,但明显有一些犹豫。她和朋友说自己看不懂翡翠。
又回价了一个回合,缅甸老板就把翡翠包起来了。
80块成交。
葛燕和朋友飞快地对视一眼。“糟糕,只回40块就好了。”葛燕出门之后说,她没经历过这样的场合,第一次买翡翠,不好意思像抖音视频里那样狠狠还价。
葛燕的买玉经历,也构成了我对瑞丽翡翠市场的初印象。
 
国界线上一座疯狂玉城:标价3800还价38
后来我们才知道,没有缅甸玉老板开直播卖货(注:并非文中卖玉的缅甸老板)
但几天之后,当我走进占地面积、摊位密度、人流量更大、翡翠数量更多,比国门市场大上几倍的姐告玉城商群时,我才看到了另一片天地,真正窥见了瑞丽市翡翠市场的一角。
在瑞丽,缅甸玉老板是不少,但中国玉老板肯定多得多。
我们在短视频里总是看到的缅甸玉老板,也许不是真的老板,而是日结300元、500元的演员伙计。
因为这些视频并非真实场景拍摄的,而是“段子”,为短视频账号“吸粉”而演的一场戏。
 
短视频平台上的砍价情节
我在姐告玉城遇见过正在拍摄类似“段子”的场景。
三个摄影师端着长枪短炮的相机,对准一个缅甸青年,他皮肤黑黑,头发黄黄的,戴着耳钉,拿着翡翠,独自出镜,接受镜头之后的中国小哥砍价。

一条翡翠手链开价8888元,中国小哥拿强光电筒抵着缅甸青年的肚子,“50块嘛”。

 

“你好好地给嘛,好好地给。”

……

“卖!”几十块又成交。

戏剧性的结尾再一次出现在我的眼前。只是我从手机屏幕前走到了“真实片场”,观感完全不同,一时语塞。但仍旧觉得有些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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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的气氛是轻松的。这位缅甸青年可能觉得参演的中国小哥有一些放不开,主动过来和他“对戏”,两人再演一遍。
看到我和同事围在旁边,缅甸小哥对我们笑,笑容很和善。拍摄团队的人看我感兴趣,向我夸赞缅甸小哥,说:“他经验很丰富。”
02
 “借”石头
姐告有一片玉城,各家规模差不太多,吉茂珠宝城连着姐告玉城、金象珠宝商城、顺珏玉城,但每到早市时分,吉茂来人还是最早的。
因为这里有毛料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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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毛料,就是翡翠原石,购买毛料也俗称“赌石”。翡翠原料是被一层石头“皮子”包裹着的,看不到内部好坏
买家各凭眼光挑选石头,有的能低价捡到好石头,有的花巨款买了一块烂石,切开石头“一刀穷、一刀富”,就是这个道理。
而吉茂毛料市场里来得最早的人,是缅甸人。
他们到了之后,把摊位上的遮挡物掀开,一块一块地把翡翠原石摆上桌面。
几乎每块原石上都写着一串“密码”,一般是字母加数字的组合。这一串密码都由各家老板自己编码,目的是让每一块石头拥有一个确定的名字,能被分得清、记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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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时有人走过来,看到中意的石头就拿起强光电筒去照。有的毛料上皮子被掀开一块,叫做“开窗”,透过它能看到里面的“肉”质好坏,色泽、透明度,有无裂纹。
逛早市,就是图一个早,去得晚了好石头、好卖家可能都被人逛走了。缅甸人不搞直播,却是市场里早起的鸟儿。
“大家主要来看看有没有新的石头,有没有好的。”袁岳说。
他是河南人,来瑞丽做翡翠生意已经5年,除了玉石加工,其他与翡翠相关的生意都做一些。他经常早上来毛料市场看一看。
“那么多石头,你都认识吗?”我问他。
“不管多少块,谁经常来逛肯定都认识了。”袁岳说。
上午10点半,所有柜台前全都来人了,绝大部分都是中国玉老板。此时,吉茂被明显地一分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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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门翡翠市场只做游客生意,傍晚8点,几乎所有人都离开。这是一位友善的缅甸玉老板
在同一层、无隔断的上千平米大屋子里,一边灯火通明,一边漆黑一片。
一边是翡翠成品市场,一排一排,每隔一米就有吊灯照到柜台上,无数颗大大小小的翡翠在灯下反射着温润碧光;另一边从屋顶上吊下来一块巨大的遮光板,三面围起,没有窗,没有门,只有偶尔出现的电筒强光提醒着,那个黑暗的空间里有一群人正在买卖原石。
“虽然都是翡翠,但两边是完全不一样的市场。”袁岳告诉我,毛料生意有一丝赌的成分,它不能用正常的买卖思维来衡量,而翡翠成品,不管是手镯、挂饰、摆件,都是一种商品,它的价格相对更透明。
站在吉茂的中央,向左看向右看,仿佛是一边白天,一边黑夜。一个棚子下,两个市场,两个不同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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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那些背着书包的人,就是来‘借’石头的。”袁岳带我和同事去成品翡翠市场里四处逛,他抬了抬下巴,叫我看那边柜台。
 

我不懂什么叫做“借”石头,“她们为什么要借石头?” 

 

“都是帮直播间里借的,拿去直播间卖。玉老板给一个底价,直播间能卖到多少看他们的本事。”

 

“打欠条吗?”

 

“不打。拍个照到微信上,借了哪些对话框里记录一下。当天没卖完的,第二天一早又送回来,再借新的去卖。”

 

“能不借吗?”

 

“大部分都借。现在全部都搞直播,靠直播带货,不太敢得罪直播间。”“有人帮忙卖货还能不乐意啊?”

 

“借货的人压玉老板的底价,有的压得太低了,拿去直播间里又卖得很贵。”

 

“我去能借吗?”

 

袁岳笑了,“你借不到,熟人能借。除非你在瑞丽有家门店,他们知道在哪,有可能会借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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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大部分直播间里不囤货,都是“借”货来卖,没卖完还给玉老板
一位背着包的女孩刚跟一个柜台借完货,袁岳就领我走上前,跟柜台老板聊起了天。原来这位老板是袁岳的朋友。
他手边有个手镯的包装摊开着,上面的标签纸写着:10000。“这就是老板给的底价。”袁岳向我讲解。
“他们借去卖多少?”袁岳又问老板。
“直播间里,这个要卖3万。”玉老板回答。
只大概到中午,吉茂的早市就陆续歇息了。
有些柜台上仍旧摆着玉,老板人已经不见了。因为游客大幅减少,只做借玉的生意,这个翡翠市场里有的老板只做早市几个小时就撤了。
03
众人直播
“你是不是以为主播都是李佳琦、薇娅那样的?”主播强子坐在原本摆卖翡翠的柜台上,双手撑在两边,笑着问我。
“再不行也该像老罗那样的,是不是?结果没想到我们这儿,菜市场一样。”
看我乐了,他指着对面柜台继续说:“把这一块儿翡翠都撤了,胡萝卜摆出来,白菜摆出来,是不是就是菜市场?”
 
8月2日上午10点,姐告玉城,强子刚结束“大夜班”8个小时的直播,嗓子已经发哑,但还留在这里休息,暂时不打算回家。
我邀请他和我聊一聊。
强子是湖南人,一年前因为亲戚介绍,从河南南阳到瑞丽姐告做翡翠带货主播。
姐告玉城的主播有男有女,但他所在的公司20多位主播,全都是中青年男性,分布在6个直播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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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告玉城里的男主播(注:不是强子)
 
这6个直播间都是24小时不停电的,3位主播拉满全天。强子一直都是值大夜班,也就是凌晨2点到早上10点的时间段。
直播间里的带货“黄金时段”,是下午6点到凌晨2点,白天那8小时则是最为冷清的时段。
“所以说了,叫你们现在回家睡觉,下午6点再来,才能看到那个热闹。”
强子说,在白天里,姐告玉城还做一些珠宝成品生意,卖一卖翡翠,还有一些红、蓝宝石、南红(玛瑙的一种)的,一到晚上,柜台上的所有东西都撤了,手机支起,全为直播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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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实,我环顾四周,此时的姐告玉城里,出摊卖翡翠的老板大概不足三分之一,大部分的台面上空着,还有一些柜台上有人,但支着手机,仍在直播。
有一些柜台上方的招聘启示吸引了我的注意,上面开出的薪酬实在诱人:“收入无上限、月入两万以下勿扰”“主播数名,底薪20000-50000再加提成”,对主播们的要求也都很一致,说来说去不外乎三点:激情高、控场能力强、有经验者优先。
强子告诉我,他和同事的底薪都是5000元,“这一行谁看底薪,靠底薪别活了。”他们主要收入来源是卖掉翡翠之后的提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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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岳之前也告诉过我类似的话,主播的工资与直播间销售额直接挂钩。
正因为此,翡翠市场里不同直播间之间存在着“单件售出最高价”“日最大销售额”的暗自比拼,大家乐于出来炫耀自己的日成交量,也会去别人的直播间去看、去比。
“比这个,主要是营造一种气氛。
气氛——几天前在德龙珠宝城也有人这样和我说。
7月31日晚,在德龙珠宝城赌石切开的地方,我看到一饼巨大的锣,随时为切到不错的石头而准备着,为它敲响。
敲锣的人也说,“主要是营造一种气氛。”除了锣鼓备着,还有烟花。袁岳认为是时代变了,过去赌石成功了偷着乐,想赚石头的钱全靠眼睛,现在则要靠嘴巴、靠气氛,得有声量。
强子告诉我,他所在公司直播间售出的最高价单品是一块52万的玉挂件,这在公司里应该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
“是谁在直播间里买玉呢?”我问强子。
“你不买,总有人买。”
 
“有托儿吗?”
他告诉我每个直播间看似简单,其实人员众多,除了主播备受青睐,运营也很重要。
有一些粉丝被他们称为“精准粉”,是通过大数据的计算来吸引到的一些粉丝,这些人是最可能购买翡翠的人。而获取“精准粉”,途径最快是向直播平台“砸钱”。
“直播间里要的就是一种气氛。看着这么漂亮,别人刷刷全都买了,你买不买?”强子说。
“那直播间的退货率高吗?有人告诉我能到60%。”我问他。
“不止。”强子笑笑,就不再多说。
我和他约好,傍晚6点再来。
8月2日夜晚,我再一次到姐告玉城。
即使之前去过深夜的德龙赌石直播现场,再看姐告玉城的直播,还是有一种新的冲击。
相比于德龙赌石直播的“激情过分四射”,成品翡翠直播相对要斯文一些,但要点仍旧是“激情”。
有如一间上千平米的缝纫机车间,夜晚的姐告玉城密密麻麻地、一排一排地也坐满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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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面前都有至少一台手机,最多的有上十台,很多手机一边充电一边插着水冷板,以防过热过烫。
人与人之间并没有太多语言交流,即使是面对面坐着的人,也只是相互比手势,递东西的时候更多。
反而是这里成百上千名主播,各自对着面前的手机,一声高一声低,一声“宝宝们”一声“666”,热情邀请手机那一头的陌生人,截图、扣1、下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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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那么多人聚在一起直播啊?”白天我问过强子。
他还是告诉我,“气氛。”
 
人多了,货就多,可以相互之间借动一下。“要是一个人在房子里每天对着那两件,不得播疯了吗?”
夜越来越深,上千人叠加的声量在姐告玉城的上空回荡,回荡。白炽灯下这一片市场,面前的这几千台手机,所连结的可能是全国各地任何一个角落关于珠宝、财富的梦。
夜晚是主播们的天下,瑞丽是直播间的瑞丽。
(文中部分采用化名)
 
–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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