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历者:当年上海甲肝30万人,是怎么安排好床位,两个月扑灭的

昨天跟朋友在网上争论,100,000张床位是个什么概念。朋友觉得这不算多,还说当年你们上海30万人感染甲肝,是怎么安排下的?

对啊,我也纳闷1988年上海发生甲肝大流行,感染人数达30万之巨,但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就被消灭了,以当时的医疗条件,是怎么解决的呢?

1988年,我还没上小学,记忆一片模糊,只是隐约知道,家里有亲戚也感染了。带着这个疑问,我采访了我妈,一个上海老阿姨。

1988年,我妈34岁,是上海一个小厂的领导,算是全程亲历了这次上海历史上最大的疫情。结合她的回忆跟一些资料,我大概搞清楚了上海是如何打赢这场仗的。

沿海人们爱吃海鲜,在小龙虾得宠前,上海人最爱的是一种蚌壳类海鲜,学名毛蚶。这个东西我后来吃过,又小又难剥,但确实很鲜美。现在它很少上上海人的餐桌了,大部分上海人都对这个东西心有余悸,因为毛蚶几乎成了甲肝的代名词。

亲历者:当年上海甲肝30万人,是怎么安排好床位,两个月扑灭的

88年以前,几乎三分之一的上海家庭每年都要吃毛蚶。这个小东西又便宜,吃起来还颇有剥瓜子的乐趣,比小龙虾、大闸蟹更受欢迎。那一年江苏启东的毛蚶大丰收,毛蚶的售价跌到了新低。想想如果小龙虾跌到10块一斤会出现什么场景吧!

来自启东的渔船,一船一船,源源不断地给上海人送来了大量便宜又新鲜的毛蚶。成千上万的上海家庭争相大快朵颐。据我妈回忆,听说运送毛蚶的船原来运过大粪,没有消毒干净,造成船上的毛蚶带了甲肝病毒。但据权威资料说,当年启东整片水域都被污染了。

由于上海人吃毛蚶时,怕其肉质变老,故而开水里一烫,蚌壳微张就吃,所以病毒根本就没被杀灭。据统计当时上海有230万人吃了毛蚶,最终感染者达到了近30万。其中大部分是直接吃毛蚶感染的,但也有一部分人是因为卫生习惯不好导致的粪口感染。

一个城市近30万人感染,这是什么概念?如果当年有微信,大概会炸裂吧。光我妈那个300来人的小厂,就有50多个人感染。自从88年1月中爆出第一例甲肝,几乎每天都要增加一两百例,半个月后,一天新增感染数就达到了1万例!

到了2月1日那一天,竟然单日就有19000人爆发了甲肝症状。现在的我们只能从这些数字感受当年的恐怖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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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据我妈回忆,当时并没有全市乱成一锅粥,因为上海政府反应奇快。甲肝潜伏期15-30天不等,第一波甲肝病人出现时,上海政府就行动起来了。

1988年,当时还没有网络,主要信息获取渠道是电视、报纸和广播。每天上海最大的报纸《新民晚报》、《文汇报》都会刊登最新的疫情,刊登各种防疫科普文章呼吁老百姓不要吃毛蚶了,只可惜甲肝潜伏期太长,此前该吃的人差不多都已经吃了。

1988年之前,上海的卫生普及情况做得并不算好。还是有很多人饭前便后不洗手,这直接导致了许多没有吃毛蚶的人也感染了甲肝病毒。

疫情发生后没几天,上海市政府就在全市禁止毛蚶售卖,禁食毛蚶,收缴销毁了一大批毛蚶。随后对市民们进行了360度全方位无死角的洗脑式卫生宣传。

据我妈回忆,那年一打开电视,上海本地电视台和广播都在连续十几个小时地滚动科普:甲肝是咋回事,有哪些症状,要如何防范,如何洗手,如何消毒,发现甲肝症状一定要上报登记、集中进行隔离等等。

亲历者:当年上海甲肝30万人,是怎么安排好床位,两个月扑灭的

街道、居委会则挨家挨户发宣传单,顺便排查居民有没有甲肝症状,对于一些家里没有广播、电视的居民,居委会大妈,楼长也会上门做宣传。我妈厂里的广播每天也要播放2次甲肝宣传内容。

上海人就是从那时候起落下了全民处女座的毛病。如果外地媳妇儿找了个上海婆婆,就能体会到上海人带娃那叫一个精细,她们会随时把“洗手”“消毒”挂在嘴边,看到别人外面回来没洗手,立马就会跳起来,大惊小怪地嗔怒。大部分上海人家里都有一瓶“84消毒液”,这些习惯都是那年甲肝的“后遗症”。

解决了继发感染的问题,那30万病人如何安排的呢?

当时上海所有的医院,包括内科外科,统统加起来满打满算只有5.5万张床位。30万人,不到6万床位,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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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让全民一起动员起来吧!我妈所在的厂专门腾出了一幢宿舍楼,把50多个患甲肝的职工统一隔离起来。这些人也不回家,就住在厂里隔离。

1988年,上海90%以上的企业都是国有企业或集体所有制企业。300多人的厂就配有托儿所、幼儿园、厂医、食堂、宿舍。

当时上海喊出的口号是“谁的人,谁管。”许多企业都开辟了厂房、库房等来安置甲肝病人。床不够,有钱的企业紧急采购一批简易钢丝床,没条件的企业也有用木板临时搭床。

没有工作的人怎么办呢?就由街道里弄想办法安置隔离。刚好甲肝爆发遭遇寒假,就征用了一部分学校来安置工厂安排不了的病人。几张课桌一拼就是一张床。

甲肝症状还是很明显的,每一个出现症状的患者都自动自觉自发地汇报给厂里或居委会。上海人惯来胆小、守纪律的性格成了一种优势,每个人都怕传染给家人、邻居,完全不敢隐瞒不报,都很信任厂委和街道。更何况待在家还得麻烦亲人照顾自己,集中隔离的话治疗和三餐都不用操心,为什么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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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谁的人,谁管”的原则,除了重症病人被送到医院救治,症状比较轻,情况稳定的病人都分散在上海各处,集中隔离。员工有食堂给他们做一日三餐,有厂医给他们开药。我妈作为厂领导每天要负责给病号送饭。进隔离区前,要先穿好白大褂,带好口罩和手套,出来后这一套装备立刻泡消毒液里消毒。一直到厂医认定病人痊愈且不会再传染后,才会把人从隔离区放出来。

1988年,人都很单纯。从市政府起,一级一级领导向下级传达不要恐慌,好好预防就一定能战胜甲肝病毒的信心。而老百姓虽然也恐慌,也焦虑,但他们无条件地信任着政府。

我不知道换一个城市,换一个时间,结果会不会不同。

总之,上海在短短2个月内妥善地安排好30万甲肝患者,自3月起每天新增病例都在减少,当时国际上普遍预测春节后会迎来甲肝第二轮大爆发。但春暖花开后,病毒便徐徐去矣。

回忆这场席卷了整座城市的浩劫,经历了一切的我妈骄傲地说:那是每一个上海人的胜利,每个人都尽到了自己的本分。

若每个人都尽到本分,则何事可惧?

亦君:不吹不黑,咱上海人一向听话,当年非典若大城市,只有那么几例。即便如此,也楼道、小区也每天都消毒,宣传和行动一样都没落下。

眼前这场仗能不能打赢,就看每个人能不能都尽到自己的本分。该戴口罩戴口罩,不让乱跑就不乱跑,则病毒何惧?

转自:https://mp.weixin.qq.com/s/yEZInLDgUnq4_TVbqJO8U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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